■陈建
宿舍的床头柜上,那把黄铜钥匙磨得发亮。二十一年了,它总在每个清晨准时硌着掌心,像块温热的胎记,印着我与安徽淮北这家煤矿的一切。
2004年秋天,我技校毕业分配到安徽淮北的一家煤矿。那时的矿井是没有围墙的,老师傅们打趣地说:“这是我们的新家,需要我们一砖一瓦地去建设。”记得第一次下井,矿灯在黑暗中射出一道光芒,照亮岩壁上渗出的水珠,一颗颗晶莹剔透闪亮发光,这也成了我今后工作中最深刻的记忆。
最难忘的是2012年的一次技改。井架上的天轮换了新的,天蓝色的钢结构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名老师傅摸着斑驳的旧钢丝绳说:“咱这个老伙计,总算能喘口气了。”那天我在副井值班打点送信号,看着监控屏上实现远程操作,屏幕蓝光映着我的脸庞,突然发现自己掌心的茧子,竟和操作台的按键一样,有了相似的纹路。
如今的井口像座明亮的玻璃房子。智能电控推车机沿着轨道滑行,它的“眼睛”扫过的地方,曾是我和工友们用粉笔做标记的角落。职工食堂的玻璃窗擦得锃亮,早餐的豆浆冒着热气,透过窗户能望见井架的天轮在旋转。
上个月整理旧物,翻出曾经的工资条。最早电脑是打印的工资条是裁剪成一条一条的,数字后面有淡淡的墨痕,记录着我曾经付出的汗水。儿子总说:“爸爸,你们矿像个大社区啦!”他不知道,当年我在宿舍曾望着远处灯光的光点发呆,那时的安稳,不过是能按时领到工资,给家人买件新衣裳。
二十一年光阴在身后铺开,是胶靴换了一双又一双,是安全帽换了一顶又一顶。这家企业给我的不止是一份工作?它是儿子作业本上“我的爸爸在矿山工作”的稚嫩字迹,是老邻居看见我时那句“你们矿效益真好!”的骄傲,是我掌心那把钥匙,在岁月里磨出的、与这座矿彼此嵌合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