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松青
人都爱怀旧，
尤其当年岁，
像陈年的酒坛，
被时光轻轻拍开了泥封。
战友、同学、同事……
三五人，不差也不漏，
聚拢在旧木桌旁。
清茶在素瓷杯里醒着，
几粒茉莉花，
是沉浮的、微小的白帆，
在记忆的暖流上飘荡。
那淡而固执的香啊，
是无声的引信，
点燃了——
那些说过又说的话题，
像同一枚石子，
反复投入往事的深潭，
漾开的波纹，
却总能碰触到不同的岸。
茶水，
越喝越淡了。
话题，
却像被摩挲温润的老玉，
谁都不舍得放下。
不是没有新事可讲，
是那些旧事里，
藏着我们共同奋斗的青春，
和彼此确认的坐标。
夕阳，
听倦了同样的故事梗概，
它温和地欠身，
把余晖缓缓收进山峦的口袋。
暮色四合，
杯底只剩下浅褐的印痕。
我们静默下来，
看茶烟散入微凉的空气。
忽然明白：
这重复地诉说，
并非记忆的贫瘠，
而是灵魂的相互熨帖。
当茶水淡至无味，
当话题旧如化石，
我们啜饮的，
早已不再是茶，
而是彼此眼中，
那口依然深邃的井。
同温层的回响
钟摆切开时间的壳，
光怪陆离里，
时间老人眨了眨眼。
渡河者已湿了裤脚，
后岸的嘀咕，
还卡在昨日的牙缝。
长头发不是荒草，
喇叭裤的摆动里，
有季风在找方向。
卡拉OK的震颤，
是心跳的另一种鼓点。
“一代不如一代”的叹息，
压弯了评判者的脊椎。
葛优躺的弧度，
丈量着生存的压强。
“躺平”不是投降，
是河床在旱季的深呼吸。
别急着泼那碗悲悯的汤，
你们的标尺，
量不准我们的潮汐。
蜗居的方寸间，
星辰在电脑屏上旋转。
“鼠鼠人”的自嘲里，
藏着未锈的犁铧。
整齐的田埂固然好看，
但野豌豆花的春天，
也有自己的宪章。
放空，不是真空。
是种子在冻土里的算术题。
我们垒起自己的同温层——
不是隔音的墙，
是让不同季候的风，
找到翻译的驿站。
而握笔的人啊，
别坐冰冷的裁判席。
要像老农懂得墒情，
看清每代苗都有它的拔节声。
批评的剪刀若沾着爱，
修剪时便知道：
哪片叶子该留住光，
哪根藤蔓正探索新篱笆。
水泥月光
谁的世界？
从神秘
跌入
另一个神秘。
水泥的身躯，冰冷，
向星星
伸出僵硬的词语。
那炫耀的瞳孔，
映着
我的秦砖汉瓦，
如此疏离。
青铜器低语，
在泥丛里，
化作
一声声
悠长的
叹息。
是古板的我
冰封在
时间之外？
还是怪诞的邻居，
偷走了
住民梦的种子？
问大地，
大地不语。
问苍天，
苍天迷离。
我站着，
满眼
都是
光的碎片，
影的足迹。
这是我的城？
还是外星人
遗落的
一块
光怪陆离的
积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