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刚/文
在经历了各种面谱的变幻之后,刘妈坐在沙发上掰着手指将自己培养过的保姆军团成员细细数了一遍。“好象有一个连了吧?”强子在一旁有些兴灾乐祸的窃笑。强子说是“保姆军团”决不是夸张,而是因为这个大家庭长期不衰地对保姆旺盛的需求,以及老妈——保姆们明里都称她为“刘妈”对其的专业标准与之不能对称的空间,常使这支娘子军队伍处于流动的状态之中。
刘妈原是个很严肃高尚的人,但一家子的吃喝拉撒又常使她处于马列老太太和市井的定位之间。每天早晨,刘妈摆着碎步,富态而又风雨无阻地到人民公园去跳一种类似于变体忠字舞的舞蹈。那里,全是些为革命努力锻炼的老头老太。或许是拽住青春尾巴不放的缘故,那些或肿胖或峻峭的写满故事的脸上都刻着“认真”二字,活脱脱一副先锋模样,让人想起“锻炼身体,保卫祖国”的嘹亮口号。
每天和这帮人聚在一起,跳完舞,刘妈就会准时离开队伍,从公园的后门出去与他的娘子军会合。每个保姆总是在那时——大约是上午9:30分左右,恭候着领导的到来,然后一起到菜市购买全家人一天的物资。通常情况下,我们会看到这样一种场面:掌管全家财政的刘妈拿着女儿送的小钱夹走在前面,不时停下与菜贩、肉贩讨价还价。保姆拉着强子送的小推车在一旁打边鼓。末了,小贩们会一脸别有用心地笑着说:“你老人家,老熟人了,好说,好说。”一面忙不迭地把称好的东西乘混乱往保姆的推车里放。此时,刘妈就会有些高兴起来,忒满足,步子也轻快许多。保姆自然是推着车屁颠颠地跟在后面,在菜市里继续穿行。
回到家里,刘妈照例会开始她的培训课。这种菜要怎么剥皮,怎么洗;那种肉要怎么切,怎么炒……然后又是,什么色的衣裤先该干吗,后该干吗,非常罗嗦地一大堆。保姆会讪笑着,唯唯诺诺地应着,记下功课。如果这时,强子的姊妹们谁要不识时务,自做聪明地卖弄家政才学,当天的许多活立马会让他“铁肩担道义”,永远闭嘴。有一次,刘妈正在上课,强子又刚从北京回家探亲,完全不了解国情。于是就不识时宜地多言多语起来。刘妈平静而温和地看了他一会儿,便让他去捣腾老爷子的一百多盆花。强子傻不拉几地从四楼到一楼,又从一楼到四楼满头大汗忙乎了半天,在保姆的笑声中终于明白了什么是“沉默是金”。从那以后,强子便会摸着圆圆的肚子,学会弄懂了“卧床静养”四个大字的深厚含义。
昨天中午,比强子稍瘦的姐姐和比强子稍胖的弟弟回家来看强子。由于中午是家里法定的午休时间,他们可以不受干扰地在强子的房里关着门议论家政。对他们而言,议论家政永远是制造快乐的幸福来源之一。大伙的议题从穿列宁装,梳小辫时代的刘妈,切入到半边桥菜市领导保姆的的刘妈,大家都一致夸奖老母亲转型稳定,尽管现在穿着印花褂的刘妈有些像小地主。随后,大家又回忆起被刘妈开除的保姆的片段。
那个来自通江的姑娘小夏,高挑个。在熟悉了城市生活之后便迅速地和楼下的保安谈起了恋爱。刘妈闻讯后,快刀斩乱麻地掐断了小姑娘对新生活的幻想。
还有,那个一进家就忙着给肚子里的小宝宝准备小衣裤的小王,终于被刘妈探知了实情。这件事弄得强子和弟弟像做了坏事。幸好,小王自己坦言,在进家前,老公就给她播下了种,强子和弟弟才从老妈疑虑的眼光下解放出来。小王的结局当然很明确,从不打的的刘妈当天就亲自护送她上了回家的长途车。
接下来,老爷子又从九眼桥劳务市场有些妖气的中年妇女。此人一进家便和强子的姐姐比金项链,讲戒子的行情,弄得刘妈在吃饭的时候特别矜持和沉默。老爷子倒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似的,放下碗便又去书房写回忆录了。
开销掉这个不稳定因素后,强子亲自去九眼桥市场找了个乖巧的小丫头小周。不幸在于,强子的女儿又和这个小丫头好得热火朝天,乃至于俩人每天都上网玩到深夜。强子不识事务地又叫她没事时看点书。刘妈便不高兴了。刘妈喜欢运动人。强子挨了臭骂一顿后,便出了差。回来后,小周就从这个家里消失了。
如此这般地循环下来,现在的保姆大周已属第N个成员,却颇得刘妈的赏识。大周别无爱好,就喜干活,最多晚上与刘妈一同看那种长麻吊线的肥唣剧。不知道她是否是这个军团中最后的雇佣兵?
强子正在快乐地发表着意见,却突然看见弟弟不出声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回头一看,刘妈已不知什么时候穿着一条宽大的花睡袍站在自己后面。
“你今天好象没事,对吧?去买10斤米回来”,他弟弟还来不及躲,便被当场抓住:“还有你,去给老爷子的花浇水”。说完,刘妈哼哼着回到自己的房子,仅剩下强子的胖姐姐一人躺在强子的床上放声大笑,并把强子的弟弟重重地关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