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潇月
马克思超越了以往资产阶级思想家的阶级立场,既肯定了资本主义现代性在推动生产力发展和世界历史形成中的革命性作用,又深刻揭示了其内在矛盾与危机。他从无产阶级的角度出发,立足唯物史观的世界观,对资本现代性的本质及其发展路径进行了深入思考和研究。《共产党宣言》科学阐释了现代资本主义社会从产生、发展到必然灭亡的历史,马克思通过对资本逻辑的批判,提出了以“自由人的联合体”超越资本现代性的理论构想,为理解现代性困境及探索人类解放路径提供了重要的方法论启示。在当代中国语境下,虽然社会形态发生了历史性变革,但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与超越思想仍具有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深入研究和创造性发展这一理论,不仅有助于我们准确把握新时代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需要的变化,更能为推进人的现代化进程、实现中国式现代化提供重要的理论支撑和实践指引。
现代性价值理念的辩证肯定:马克思对资本文明的历史评价
现代性作为启蒙运动的重要理论成果,其本质在于通过理性精神将人从封建蒙昧中解放出来,并塑造具有主体意识的现代人格。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与发展,不仅催生了以机械化大生产为标志的工业文明新形态,更通过其内在的发展逻辑,系统性地重构了人类社会的整体架构。这种全方位的变革最终凝结为一种以工具理性为核心、以效率最大化为圭臬的现代性话语体系,即资本现代性。
自16世纪以来,资本主义现代化逐步成为全球历史发展的核心动力,其生产方式与技术创新深刻改变了现代社会的结构与运行机制。马克思始终保持着对人类解放这一终极命题的深切关怀,尽管他没有直接使用“现代性”这一术语,但其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性分析实质上构成了对现代性问题的深刻解构。他一方面吸收了黑格尔辩证法中历史性与矛盾运动的合理内核,另一方面扬弃了其“绝对精神”的唯心主义基础,从社会的物质生产领域探究现代性的发展动力。随着科技和大工业的加速发展,世界市场逐渐形成,工商业及交通运输业得到了巨大发展,生产力水平获得了极大提高,这种现象加速了资本主义现代化。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提到:“世界市场使商业、航海业和陆路交通得到了巨大的发展,这种发展又反过来促进了工业的扩展。”从这一意义上来说,马克思承认科技启蒙给世界带来的变革,认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
伴随着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世界市场逐步形成,过去那种自给自足和闭关自守的生活状态已被各民族文化与经济的相互交流所取代,文艺复兴和启蒙运动开启了西方社会的现代化进程。这一历史进程极大地促进了生产力的进步和世界不同地区文明的交流互鉴,给世界文化的发展带来了有益因素。资产阶级占据统治地位的一百多年来,资本主义社会的现代化程度得到了极大提高与发展,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马克思充分肯定了资产阶级带来的生产力飞速发展和科技进步,“如何实现工业化和现代化道路”是一切国家面临现代性问题时必须思考的难题。在大工业和生产资料私有制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资本主义国家迅速走上了一条现代化道路,尽管面临着许多由资本主义制度本身带来的危机与挑战,但它所带来的社会进步同样不能忽视。
资本现代性的结构性矛盾:马克思对资本危机的系统性诊断
现代性作为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矛盾产物,构成了当代哲学研究的核心议题,资本逻辑与雇佣劳动制度的双重作用使现代性异化为新的束缚机制,呈现出对人的全面规训特征。马克思在批判性考察黑格尔辩证法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基础上,将现代性问题的分析锚定于物质生产领域。
马克思一方面肯定科学技术作为生产力的客观作用,另一方面揭露其被资本吸纳后导致的劳动异化与社会关系物化,从而超越了以往哲学家对技术进步的单一乐观叙事。在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性分析中,马克思深刻把握了现代性随资产阶级统治确立而展开的历史性生成逻辑。他指出,现代性并非抽象的哲学概念,而是伴随着资产阶级统治地位的确立而逐渐展开的具体历史进程。马克思深刻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中蕴含的现代性危机,虽然资产阶级的发展加速了西方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带来了生产力的飞速发展,但在这种经济高速发展的背后蕴藏着深刻的经济危机。正如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所说:“在危机期间,发生一种在过去一切时代看来都好像是荒唐现象的社会瘟疫,即生产过剩的瘟疫。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一时的野蛮状态;仿佛是一次饥荒、一场普遍的毁灭性战争,使社会失去了全部生活资料;仿佛是工业和商业全被毁灭了。”这种现象的根源在于社会所拥有的生产力不能推动资产阶级文明和资产阶级所有制关系的发展,而资产阶级却无法从根本上控制或改变这种情况,他们只能一方面改善生产过剩的情况,即消灭过剩的生产力,让生产出来的产品更少;另一方面夺取新的市场,如开拓殖民地,扩大剥削的场域并加深剥削的程度。这两种方式都只能暂时缓解经济危机,并且还会严重阻碍和破坏生产力的发展。
正如马克思所言:“资产阶级用来推翻了封建制度的那个武器,现在却对准资产阶级自己了。”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现代资产阶级的出现加速了封建社会的灭亡,但并没有改变阶级社会的本质,反而产生了更多新的压迫条件和斗争形式。由此可见,资本主义社会推翻封建社会是历史的进步,但从根本上讲资本主义社会依然没有停止对人的压迫和剥削,只是这种剥削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并且更加隐蔽了。资本主义社会的一切生态危机、异化的生态伦理关系都是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产物,资本现代性带来的不仅仅是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还让人们陷入经济危机、生态破坏、人际关系异化等诸多状况中。
现代性范式的革命性超越:共产主义对资本逻辑的辩证扬弃
《共产党宣言》将对资本现代性的批判从理论层面提升到实践高度,指出只有通过革命性的社会变革,破除资本的统治地位,才能真正解决现代性带来的种种困境,为人的全面解放开辟现实道路。
马克思对资本现代性问题的扬弃和超越,集中体现在《共产党宣言》关于“自由人的联合体”这一构想中。《共产党宣言》指出“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要通过构建“自由人的联合体”来实现人的解放和共产主义理想。这一构想不仅批判了资本现代性带来的矛盾与问题,还构建了符合社会发展规律的新现代性。马克思一方面从现代化给资本主义世界带来的巨大生产力发展入手,描述了进入资本主义世界的一百多年里经济的飞速发展、物质生产力的极大提高;另一方面描述了这种资本现代化过程中蕴含的危机,揭示了资本现代性的困境,宣告资本主义现代性的终结,扬弃资本异化的现代性。
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特征是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一方面,就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说,资本主义社会中随着生产力快速发展,人们认识自然和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增强,借助科学技术从自然界中获取财富;另一方面,就人与人的关系而言,人们摆脱了古代社会那种人与人之间的直接依赖关系,获得了个人在时间、空间、社会关系上的独立性,表现为能够自主地支配自己的劳动力。但是这种独立性是建立在对物的依赖关系基础上的,人的独立仅仅是一种表面现象,而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社会分工。社会分工的专门化和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产生了商品经济,在商品经济条件下,社会关系不再像古代社会那样直接通过人的关系表现出来,而是要借助物的关系体现出来,人在这种交换关系中的自由只是一种假象,真实情况是人对物的过分依赖所导致的异化。显然,在以物的依赖关系为基础的社会中,表面上人们获得了自由平等,然而实际上人的独立只是形式上的,商品经济条件下人的独立性外观掩盖着更为广泛、内在的通过物的占有和支配所表现出来的人对人的依赖性。
因此,资本现代性不是真正的现代性,因为这一阶段“人”的主体性被边缘化了,资本主义社会中的“人”是被异化、被物化了的人。《共产党宣言》既揭示了资本现代性危机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解决这一矛盾的根本途径就是用暴力革命推翻全部现存的社会制度;又提出了超越和重建资本现代性的途径,即充分发挥无产阶级的革命力量,追求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变革资本主义旧社会,消灭剥削,消灭私有制,实现共产主义远大理想。马克思不仅看到了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弊端,更进一步地揭示了资本主义社会发展过程中自我否定的力量,发现了资本主义现代性矛盾运动中孕育的新社会因素,体现出马克思现代性批判思想的科学性。
总结与启示
马克思的现代性思想既受到德国古典哲学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影响,又对同时代及后世思想家产生了重要影响,呈现出“批判-解构-超越”三重辩证的理论向度。马克思在批判性吸纳以往哲学家现代性合理内核的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现代性展开彻底的政治经济学批判,最终指向对现代性范式的革命性超越。
哲学家哈贝马斯指出,现代性依然是一个未完成的方案,我们仍处于现代性时代,因此仍然需要思考和回答现代性的相关问题。随着西方现代化进程的发展,资本现代性也在不断滋长,然而西方现代化以资本增殖为价值导向,必然引发现代性危机,从而阻碍西方现代化的进程,“随着大工业的发展,资产阶级赖以生产和占有产品的基础本身也就从它的脚下被挖掉了”。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性地回应了马克思的理论构想,既充分吸收现代文明发展的积极成果,又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中为人的全面发展提供了现实路径。这一现代化新范式超越了“西方中心主义”的单一模式,彰显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展望未来,我们应当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的同时,自觉摒弃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固有局限,持续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创新和实践探索,为人类文明进步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
(作者单位: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