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海量
春节放假回家，父亲告诉我，今年是西南财大老校长刘诗白先生100岁大寿，问我记不记得小学时与诗白老有过一次短暂而珍贵的交集。我搜肠刮肚想半天，只恍惚记得自己上小学时，诗白老已经80多岁了。后来自己念书入职，大学学的机械动力、工作干的是堆工物理设计、人工智能，与财经类接触甚少，对诗白老没有什么印象。在爸爸的提示中，我才“哗”的打开记忆闸门，也才意识到，自己其实一直并没有忘记那次与诗白老电光石火的短暂相聚。
一、后台的齿轮声
那是2011年深秋的一天。“成都全球影响力人物”颁奖礼在成都电视台一个演播厅举行。西南财大老校长、著名经济学家刘诗白先生与中科大前校长朱清时等另外五名成都籍著名院士共6人入选成都全球影响力人物（科教组）。我因为刚代表成都双林小学参加在香港举行的VEX锦标赛取得了打破亚洲纪录的成绩，作为特邀颁奖嘉宾出席。
按照组委会的策划，奖品由颁奖嘉宾制作。我准备的奖品是自己拼装的一辆汽车模型。因为车模拼装比想象中要复杂，接到任务后我在家里拆了装装了拆，鼓捣好多次，有一个轮子始终上不紧。时间快到了，犹豫再三，我只得把这没装好的“次品”装进盒子。还写了一张纸条塞进去，大意是说，“尊敬的爷爷，请原谅我能力有限，这辆车我没有拼接好。”
作为年龄最小的颁奖嘉宾，我有幸抽中为西南财经大学老校长刘诗白先生颁奖。还记得那天临上台，我在后台攥紧车模礼盒的手心沁满汗水，塑料部件在盒内轻微晃动。那时的我，只顾紧张与自责，大脑一片空白，心思完全没在现场。上台颁奖时连眼神都不敢与诗白老相遇，可能是怕他记住我。那时的我尚不知晓，眼前这位矍铄长者，是中国市场经济理论的重要奠基人之一。多年后查询到他的《现代财富论》，才惊觉自己曾与怎样的思想者有过短暂交集。
二、群星闪耀时
颁奖那天，现场十分热闹，父母带着我早早来到演播厅。后台另外一个颁奖嘉宾还在那里一遍遍练习走台、念台词，增加了好多紧张感。我别的没记住，只记得主持人说这六位最终入选的成都全球影响力“人物”分量不一般，年龄加起来超过500岁了！我用有限的知识一算，平均年龄竟然超过了83岁。
我印象最深的是，主持人介绍说入选的这些科学家都是泰斗级人物，朱清时在里边被其他人叫“小朱”，引来大家热烈的会心一笑。那时朱院士刚卸任中国科技大学校长职务，正领衔创办南方科技大学，知名度比较高。但科学家不是娱乐明星，大众知晓度并不高，有的即使做的惊天动地事，也只能做隐姓埋名人，但从朱院士被称“小朱”还那么高兴的样子，可以衬托当天这几位大咖是何等存在：高分子材料泰斗徐僖院士，是中国塑料之父，浙江大学郑强教授的导师；石化专家闵恩泽院士，被誉为“催化剂之父”，成果获国家最高科技奖，国际行星中心以“闵恩泽星”命名表彰其贡献；含能材料先驱李俊贤院士是我国火箭推进剂开拓者，“东方红一号”卫星就是用李院士研发的燃料，他主导研制的高性能燃料支撑了“两弹一星”等重大工程；电子科大老校长刘盛纲院士是太赫兹科学与电子物理领域的奠基人，被誉为“太赫兹先驱”，学术地位兼具全球影响力与本土开创性……
而诗白老作为6人中唯一的经济学家，长期致力于政治经济理论的研究，对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构建和改革的深化，做出了有益贡献。这些推动国家科技进步的闪耀星辰，当天齐聚一堂，展示的是技术创新与制度演进同频共振，真正是站在成都，扎根中国，影响全球。
还清晰记得，当聚光灯打在诗白老银白的发梢，他接过模型时的温和笑意。而那时的我，正一心惦念着包装盒里松动的齿轮，纠结于老人家回去打开奖品时可能的失落，满是羞愧与不安。
三、 解开的心结
我几乎是“逃离”演播厅。我一直把这一段当成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渐渐埋在心底不好意思再提起。只是一个对自己的告诫开始在心底萌芽：如果此前再努力一点谨慎一点细致一点，兴许就会避免可能的缺陷和尴尬。后来我从上海交大机械动力学院毕业，到一家央企研究院工作。作为一名物理设计工程师，我格外清楚一个齿轮的松动、一个数据的误读，就意味着难以想象的风险——现在看来，多年前的这段经历和告诫，对自己干好现在的工作有着特别意义。
诗白老100岁大寿之际，与“大家”相遇的尘封往事激发了自己探寻的动力和学习的兴趣。走近诗白，他在《产权新论》中指出“不完美契约催生制度创新”，醍醐灌顶般教会我在科研中坦然面对缺陷，并视其为突破的起点；尤其从他《科技创新劳动论》中“青少年的实践探索是理论创新的源头活水”论述里，更读出了他收到我那缺陷奖品后的包容、关爱与鼓励，这解开了我10多年的心结！
或许每个时代的突破，都顿悟于某个“不该存在”的缺陷。那个摇晃的轮轴，将继续在我心中幻化成百岁老人的关注关怀，激励并鞭策自己用不完美照亮科研路，用“严、慎、细、实”的工作作风书写或激情四溢或琐碎枯燥的日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