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徽)蔡瑞荣
在我的心目中，父亲都是高大的，不会老的 。一米八的个子，宽宽的肩，浓浓的眉，大手大脚。做起事来风风火火。所以父亲四十八岁时的某一天，有人喊父亲“老头儿”时，我十分不乐意。但是，今年暑假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心疼地发觉，父亲是真的老了。
那是八月十一日的晚上，我像往常一样散步后，已是十点多，洗涮完毕坐在电脑旁准备浏览新闻。这时手机响了，一看，是家里的。母亲刚从家里过来，家里只有父亲一人，会有事吗?我心一紧，赶忙摁下接听键。果然传来父亲虚弱的声音。父亲说：“我被鱼刺卡了，你们派车过来。”这么严重?不就是被鱼刺卡了吗?父亲可不是这么娇弱的人!我正疑惑，堂弟接过电话说我爸不能多讲话，鱼刺好像不在嗓子而是滑过喉咙了，这里的镇医院做不了这样的手术。做手术?我的心又一紧。接着就是紧张：家里离我这儿至少两个小时的车程，从他们的声音判断已是十分着急，情急之下我赶紧让堂弟从家里打车过来，我从这边接应，如此安排几乎能节约一半的时间。说走就走，我赶紧喊妹夫把车开过来，当下就出发了。走时已十一点了，路上我们与堂弟保持联系，以便随时了解情况，又一遍遍找熟人联系医院，以便在医院得到及时治疗。两个小时后，等到了我们所联系的那家医院，已是十二点多。可惜的是，医生检查后说，鱼刺不在嗓子，他们的设备无法更深入地检查鱼刺到底在哪儿，建议我们去第一人民医院。就这样我们又辗转到了一院。拍了片检查后，五官科医生扔下一句：明天带押金，住院手术!
真的要手术?天哪!事已至此，我让其他人回家休息会儿，我陪着父亲挂水，好准备第二天的手术。父亲被安排在急诊室的沙发上坐着挂水，我在旁边看着。这时的父亲，经过两个小时的车程颠簸，再加上拍片时的折腾，已十分疲惫，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直到这时我才有时间细细打量他：黝黑的皮肤饱经沧桑的脸，两鬓已有缕缕白发，以前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在半眯着，肩膀依旧宽阔，但手臂无力又无助地搭在腿上，上衣有些破旧且不太整齐，裤子更是短了一截，想必是捡孩子们不穿的，脚上拖着拖鞋，佝偻着背很不舒服地半靠在沙发上。怎么看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伟岸高大又神采奕奕的父亲。
第二天，我们带着拍的片子，又回到了有熟人的那家医院。医生很仔细地看了片子，神情凝重地告诉我们：片子显示，鱼刺下滑的地方接近心脏动脉，他们能将鱼刺取出，但如果不小心鱼刺戳破动脉引起大出血，他们没有办法止血。所以建议我们去省城的省立医院。这时的我心慌得厉害，几乎站立不稳：难道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从不叫苦叫累的父亲会被小小的鱼刺夺命?
忐忑中心随车轮一起波动。快到省城时昏昏欲睡的父亲突然坐了起来，好像很兴奋的样子，还不时地指指点点。以前村里很多人大病小病的都是父亲带着来找医院的，原因就是他对省城的角角落落都熟悉。后座的母亲一路上没有话，看到父亲的表现说了句：“该不是鱼刺随着车子的颠簸掉下来了啊!”就是这一句，车里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
果然被母亲言中了，经过几个小时的检查，那个让我们心惊的鱼刺真的滑下去了!我紧张的心放下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联系吃饭的地方，于是步履轻盈地往楼下走，父亲就跟在我的后面。
可是，先下楼的我左转弯后来到母亲等我们的地方，是左等右等不见父亲回来，先以为他上厕所了，后来想想不对，时间太久了啊，折回去找吧。刚转过弯，就看见父亲朝这边走来，于是我再等。可是，他径直走向旁边的另一道门，我慌忙喊住他，问：还有事吗?父亲好像回过神来：啊，我怎么又走错了，找不到你们呢?
刚才还想抱怨父亲磨蹭的话此刻如鲠在喉，泪眼里我赶紧背过了身：父亲啊，你不是常常带别人来看病的吗?
我的高大的好像永不会老的父亲，是真的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