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胡丽君
故乡的山,淡浓相宜,细腻委婉。几十里山峦宛如一幅优美的油画,诉不尽女儿情愁,道不尽桑田沧海,叹只叹人生如梦,岁月如歌。
不管走到那里,故乡都装在我心中。
大年前夕,拖家带口回家过年。离家愈近, 年的味道愈浓。望不到尽头的车龙满载着归心似箭的游子们。窗外,飘飘撒撒散落的雨水像水晶般地跌落在车窗上,被车刮器一挂,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亮晶晶的水滴顷刻间无影无踪。旁边,不时有车唰唰地从旁边一闪而过,各种型号的车像一尾尾灵活的鱼儿,穿梭在车水长龙的高速上……
回家的高速通了。
舅母早就为我们回家做好了准备。电热毯、机麻、干净而温暖的被褥,熏得香味宜人的老腊肉、米豆腐,香肠、沥在大圆盆上的汤圆面、酿好的乳白色稠稠的米酒……
腊月三十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年的味道。
还没到团年的时辰,耳边就响起了零零星星的炮竹声,那些好动而不甘寂寞的孩子们早就急不可待地拿出鞭炮、礼花,点响,然后抱头躲开那震耳欲聋不歇气地炸响,空气里便有了浓郁的火硝味。还是乡镇好,可以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的欢天喜地。在城市,这样放鞭炮,那是万万不可的,记忆中小时候大年三十晚那此起彼伏的炮竹声就像现在如此这般。
不约而同,几姨娘都穿了大红的羽绒服。红红的日子,红红的姐妹,满街门前都堆放着红色的鞭炮,对联,灯笼,走在窄窄的大街上,很快融入这红色的世界里。想着小时候,每年新年第一天,穿上新衣新鞋,躲躲闪闪,战战兢兢走在不断响着鞭炮的大街上,冷不叮一颗响炮落在身边炸响,被吓得半天不敢移步。然后再可怜巴巴地哀求让放炮者行行好,等自己走了再放。放炮者满脸堆笑着答应,可还没等跑远,又一颗大炮在身后炸响,那情景叫人骂也不是,恨也不是,只得恨恨瞪上几眼,丢下哈哈大笑的放炮人撒腿便跑。过年过节,大家都变得宽容了许多,那怕被鞭炮吓哭得心惊肉跳,也不会过分责怪对方。
舅母和能干的表媳妇手脚不停地准备着晚上的年饭。老家的灶堂是老式的土砌大灶,几个灶空连在一起,有几个灶空,烧煤炭,最巧妙的是这石砌灶台下面藏有热水锅炉,可以不停流地为大家供应热水。这在地冻天寒之际起了多大作用啊。一大早,舅母和表媳妇便开始在灶前灶后忙碌,杀鸡宰鸭,煮虾煮蟹,满屋子飘香,看着油亮鲜红的香肠,嘴谗者忍不住用手抓一块放入嘴里,麻辣合适,满口生香。舅母孙女拈了一坨刚炸出锅的酥肉放入嘴中,被烫得哇哇大叫,赶紧吐了出来。腊猪蹄炖海带沁着着浓浓的浓香,那香啊,弥慢了整个院子。
老表取出笔墨将裁好的对联铺开,写什么呢?“八方财源滚滚来,气旺人旺家族旺。”才子二叔摇头晃脑吟出上下联。“好!”大家齐声叫好。“横批呢?”老表问。“喜笑颜开”我嬉笑凑上一句。“好,就是喜笑颜开。”老表一锤定音,取了毛笔蘸饱墨,龙飞蛇舞间刷刷几下就将春联写好。
写毕,铺在大圆桌上晾干。大家就在一旁啧啧称赞:耶,没看出老表的毛笔字还像模像样的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哈,我也忍不住吆喝了起来。
“哈哈哈,凑合凑合哈。”老表羞涩地笑着说。
夕阳西下,一阵震耳欲聋的炮竹声后,年夜饭开始了。
几大桌丰盛的菜食,满桌钵盘,皆是美味。老表用一古色古香的土碗端一碗白酒和满脸的幸福发表讲话。讲春节,讲祝福,讲逝去的几个亲人,情到深处,嗓子似乎有点哽咽起来。
还说什么呢?“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让金樽空对月。”干杯!是啊,岁月就是最好的雕刻师,几十年光阴,现在想来竟是眨眼工夫。
三十的晚上。舅母准备了几大盆木炭火,大家嘴里磕着瓜子围在几个红红的火盆前你一句我一言地闲聊着一串又一串家常。没什么主题,想起什么说什么,这没说完又被那个人将话接过去。火盆旁,一张张脸被火烤得红彤彤的,就像一张张喝醉人的脸。回风炉周围放着瓜子、核桃和糖果。还有一大盆刚刚煮好的大闸蟹,那是老三从北方带回来的。大家围炉而坐,边嗑瓜子边说笑,没人提出要看春晚节目,仿佛春晚与大家无关了似的。想起20多年看春晚,对着一台黑白电视,看着只有一横横的雪花在上下翻滚没图像的电视屏幕,硬是坚持着听完了春晚,想现在,再也没人关注春晚,这中间有了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感叹这日新月异的日子。
大年三十手机一直不停歇地响着,几乎引起公愤了。赶紧弄成静音,刹那间,清静了。
每次,我那忠厚勤快的大姐总是不声不响地主动下厨帮着舅母洗涮残碗,我这老姐就像老妈一样,让人倍感温暖。老妈在老家,仿佛变了一个人,脚又可以走动了。她就像个孩子,这看看,那瞧瞧,满脸装满了喜悦和快乐。
家乡的味道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陈年老酒,时间越长越浓郁,不管岁月怎样流逝,不管离开了多少年,更不管现在它变成了什么模样,只要一触及故乡的山山水水,那情愫就会在心底弥漫,让人们惆怅百结,思绪万千。无论身在何处,都会被牵往一个方向,那里就是故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