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组诗）
■ （辽宁）林栀子
开往齐齐哈尔的火车
它带来一场漫天大雪。空中
无数枝箭射下来。这头
沸腾的狮子，嘶哑
低吼。绝望从远处传来
它用体温抵御伤痕。仇恨
瞬间融化。在林西的小站
人们像天气一样冷漠
直到这黑影压过来
他们才初醒般簇拥
并开始抢占它的腹部
这无疑更加重了它的喘息
再离开时，它已白发苍苍
回乡
在东河村停留。把老院子里
每个房间都去一次。外婆坐在床上
衰老，让她不得不放弃勤劳
父母依然各自忙碌，不轻易交谈
分别侍弄蔬菜和果树
柿子照比往年，更丰收一些
它们红着脸，点亮乡村的灯笼
那是我在离家之前，和父亲一起
亲手栽种的。现在它和我的孩子一样
已经成年。开枝散叶
越来越关心收成
在经过我的窗口之前，今晚的月亮
它为我跋山涉水，并记录下了这些
我在它的光亮中
轻轻推开老家的大门
候鸟
谁都可以厌倦重复，唯独它不能
时间向上，它有时
想要带走一小块儿白云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座城
想去而不能去
像一只候鸟爱上迷路
努力让自己
偶尔成为队伍中缺失的一角
我们一样。往返于两地
又哪一个地方都不属于
雪天，想念母亲
我留在城里教书，母亲在乡下
我们对各自的归宿彼此满足
在冬天来临之际
准备鸭绒和食物
我是离家太远的人
要学会照顾自己
可每次下雪，我总是惦记母亲
她体寒。老家又那么冷
她每天侍弄鸭子
却从来不肯，用它们的羽毛做件衣服
回家（外二首）
■ （四川）罗莉琼
真的。只有这两个字
使天地辽阔，羽翼丰满
一说到南河，迴澜塔
我的世界就澄明，我的骨骼就柔软
而我眸子里升腾的火焰，是从邛酒中打捞出来的精致小盏
只需用须眉轻轻一拨，燃烧的青春
就飞奔在山野田间
遥望的炊烟，就会变成一条线
一头拴着白雪，一头系着牵念
中间印着腊月红红的脸蛋
只有说到回家，再远的距离
都会长出飞翔的姿势
只要左手揽住母亲，右手抱着父亲
我就拥有了人生的，大好河山
过年
母亲还在乡下。儿子还在学校。越接近过年的日子
思念越像会飞的蛾
贯穿在铁路和乡村小道上
扑簌簌地乱窜，一会儿向西，一会儿又往东
腊肉，香肠，年糕和开心果堆成的小山
在厨房里发出信号
只等一拉引线，它们就齐刷刷地
从山崖上蹦出来
而我挂在半空的双眼，盛满澎湃的湖水
却不看景，不观画
两个神秘的黑影
是团圆的圆的中心点
团年饭
最喜欢的还是一桌子的欢声笑语
从杯盏中氤氲开来
火红的灯笼挂着从旧历里提炼出的喜庆
在崭新的新里
阐述着从人间寻来的乐趣
客厅显眼处的那株绿意葱茏的幸福树
含着巨大的旁白
枝叶间用繁茂把动词流转
我走在童年的泥泞田埂上
提着那双掉了蝴蝶结的红色塑料凉鞋
渴望妈妈从一大堆比人高的草垛里探出头来
对着我什么也不说
就掏出皱巴巴的围裙，抹干我脚上的污泥
而她额上的汗水
顺着颈脖，在我低头的瞬间
绕进了我的颈脖里
每次团聚，那场刻骨的画面就会浮现在餐桌上
妈妈的白发
就会被时间染黑。一年一年
从未改变
我就会被时光冲回从前的河流
再也长不大
那颈脖间冰凉又湿润的触感
就会温暖每一年的团年饭
与春天诉说（外二首）
■ （安徽）江玉中
年，注定是喧嚣的
尤其是时下的乡村
并不是因为乡村有什么特别
而是寂寞太久
太久的寂寞
一定会有很多话
与春天诉说……
拜年
走马灯一样
讲的都是个形式
至于
还有多少真诚
谁都不知？
罪人
说实话，每逢过年
我都感觉，自己
是个罪人
戴着镣铐和枷锁
在亲人面前舞蹈
速记：回家
■ （四川）鲜圣
1
如果春天是一辆马车
租一辆，回家就方便了
车里还有空空的位置
我不知道去喊谁
2
回家的路，像一条长蛇
爬在心上
一场大雪 它冻僵了
躺进我的被窝
把我的梦 狠狠咬一口
3
踏着雪 回到雪的村庄
雪孩子的眼泪
一滴一滴
滴在老屋的根上
4
相逢的鸟儿
一回儿出门
一回儿又回家
我嫉妒那双翅膀
5
母亲的幸福是一盘瓜子
越嗑越香
茶余饭后，我们剥开的欢乐
剩下一地果壳
母亲轻轻扫走
临别时，我取走镜框里的童年
直到第二年，才寄回一张城市的孤独
回家的味道（外一首）
■ （山东）林夕
背起妻子密缝的温暖行囊
掸掸灰土的脸庞
远离钢筋混泥土的冰凉
满满的口袋却抵不过回家的渴望
飞速的列车 久违的笑声在窗外回荡
那是从故乡的烟囱飘来的一缕香
你可知道
离家多远 梦就多长
驻足村头凝望
一望无垠的麦苗飘来淡淡的泥土香
蜿蜒的羊肠小道铺成柏油马路的坦荡
时尚的路灯点亮幸福的诗行
红彤彤的中国结让村子披了年味的盛装
此时
找不到家的方向 又何妨
思乡
风吹着雪花
土坯墙老屋前的那个榕树呜呜呀呀
蓬头垢面的发小送我一抔沙
顶着羊肚毛巾的奶奶泪眼朦胧 嘴里还婆婆妈妈
车飞起的扬尘挡住了堆砌的那座宝塔
攥着父母的手 远渡重洋
枕边何时再能响起爷爷编的笑话
热烘烘的土炕上闹钟的滴滴答答
岁月流水洗尽铅华
毛头少年已长长的胡茬
商场英姿勃发 风云叱咤
梦里梦外
乡愁是剪不断的牵挂
城里的月光恋着海的浪花
而我怀念的依旧是榕树枝头的那一弯月牙
妻拍着儿子咿呀着葫芦娃的童话
故乡那头 住进暖气房的爷爷奶奶看着电视乐开了花
此时
千山万水也只是一弯窄窄的海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