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4月11日 星期三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春到陌上好采蕨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

  ■ (四川)胡延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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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场蒙蒙的春雨过后,山野里就长出了各种各样的野菜:地缸豆、马齿苋、水芹菜、棠梨花、蕨菜……菜地里、水沟边、山坡上,土里冒出的草芽、树上抽出的嫩叶、开着的花朵,好多都能吃,而且一经烹调即成美味。

  众多野菜中,多而易见,味道最美,存储时间最久的是蕨菜。蕨菜,有很多学名,什么吉祥菜、山凤尾、龙爪菜等。而“龙爪菜”这一取名最为形象,因蕨芽尖上嫩叶卷曲,有细细的绒毛,很像蜷缩的龙爪。四川会理本地人叫它“蕨苔”,采蕨菜叫“打蕨苔”。蕨,可采食的是春芽,很娇嫩,叫“苔”很精确;可为何要把“采蕨苔”说成“打蕨苔”,就有点让人不太明白了。这里的“打”其实是“掐”“扭”“扯”,是用手指摘下蕨芽最嫩的部分。

  若是在乡下老家,春光明媚,陌上花开,正是采蕨菜的时节。姑娘媳妇穿着鲜艳的春衫,戴着宽沿的草帽,提着竹篮,迈着轻捷的步子,走向广阔无垠的山野。林间树下、向阳坡地,嫩生生的蕨苔,在微风中摇曳。绿树上花儿烂漫,蓝天上白云朵朵,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从头上飞过……女人们一边采摘,一边赏春,还可能引出一段心事,想起一个故人。这样的春日劳作,可称得上是一种享受。诗经里就有采蕨的句子:“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意思是说:“我到南山去采蕨,采蕨只是借口。到了南山不见心上人,心里好忧伤。”在音讯难通的古代,采蕨还是青年男女浪漫约会的媒介。也许今天的爱情再不需要用采蕨来传达了,蕨少了些美丽的负重,似乎也少了几分婉约的内涵……

  新摘的蕨菜微苦,不能直接食用。采回之后,先掐去苔尖蜷曲有绒毛的“龙爪”,再择去苔根部较老的一截,然后在沸水里烫焯几分钟,用筲箕滤起,再把每根蕨苔顺撕成几绺,放入装满清水的大盆里浸漂一夜,去掉野味的苦涩。第二天捞出来滤干水分,切成小段,或爆炒或蒸煮或凉拌,可以随性调配成各人喜欢的口味了。

  新鲜的蕨苔吃法多,最清爽的吃法是凉拌,最醇香的吃法是炒火腿。记得小时候,母亲总是常年屋里地里的忙碌,我家的菜园一年四季也不缺各种应时的菜蔬。但到了春天,利用劳动的间隙 ,母亲也总是要采回蕨菜,丰富我家的饭桌,给我们换换口味。一钵腊肉蒜片炒蕨苔,一盆红油青葱醋拌蕨菜,让我们姊妹几个胃口大开,就着土豆坷垃苦荞饭海吃几大碗。蕨菜肥硕软滑、酸鲜爽口,腊肉咸香味醇。母亲就看着我们吃,微笑安详的神情,像羊妈妈奶饱了自己的羊羔那样满足,眼里全是爱……从此蕨菜的鲜美留在了味蕾的记忆里,至今仍挥之不去。

  从立春过后草芽萌发,到夏天来临绿荫匝地,野地里的蕨芽在春风春雨中一茬又一茬地生,人们就一茬接一茬地采,似乎永远也采不尽。只要它还是苔,尖上蜷曲的芽还没完全展开。它都可以采来吃。乡下人自家吃不完,也提到城里来卖。街边的小竹篮里,一小扎、一小扎地码着,买菜的大妈,偶尔路过的行人,这个拿几扎,那个买几斤。于是,这来自山野的佳肴也普及到城里人家的饭桌了。

  蕨菜还可以在焯煮浸漂后晒干贮存,待吃时用温水泡发,再烹制成各种美味菜肴,照例是可炖可炒可凉拌。干蕨菜最著名的吃法是炖“攒丝”,就是火腿汤煮干蕨菜,配上精细的火腿肉、鸡肉丝。褐色绵软的蕨菜丝、衬着红艳白细的火腿鸡丝,绿茵茵的葱花,香气扑鼻,是会理土菜中的招牌。它满足了人们的口福,还具有润肺理气,补虚舒络,清热解毒的功效。寒冷的冬日吃这道攒丝炖菜最有意思,屋外寒风凛冽,屋内热气腾腾,吃着这来自春天的美食,似乎已逝的春天还余味未尽,又期待着正在靠近的春天……

  从外出读书、工作,我离开乡下老家一晃就是三十多年,各种功利的忙碌,回老家的机会很少。春天野外踏青采蕨苔,体味那份悠然似乎成了奢侈。母亲离世多年,在老家生活的姐姐和嫂子就长成了母亲的模样,她们总惦着我,不时给我送来乡土自产的绿色食品,每到春天也会捎来新鲜或晒干的蕨苔,让我与乡下老家的那片土地不至于完全疏离。

  我一直在想,人为什么怀念一个地方,因为那个地方心有所恋,若所恋只那里有,就更萦系着一种不能割舍的情感了。像这在春风春雨中年年蓬勃生长的蕨菜,满足了我的味蕾,也每每勾起我对乡下老家深深的想念。

  春到陌上好采蕨,那些关于爱的记忆也随春风而来,被一一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