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蕊寒 赵菲
引言
笔者曾任教于北京舞蹈学院附中，于音乐与舞蹈综合专业教授钢琴课、乐理课、合唱课等；于中国舞、芭蕾舞、国际标准舞专业教授音乐课。2021年，笔者作为项目组成员参与北京市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艺术核心素养下中等职业舞校音乐课程的改革研究》（项目编号21JYC019）。该项目以中职舞校舞蹈表演专业的学生为主题，旨在研究帮助学生建立音乐核心素养的理论与实践。项目成立之初，笔者曾面向舞者进行问卷调查，收到有效问卷281份。问卷结果显示，大部分的舞者都认为从事舞蹈必须进行一定程度的音乐学习。故笔者与项目组组长、组员在北舞附中中国舞、芭蕾舞、国标舞专业进行了三年的音乐教育实践，研究适合中职舞校舞蹈专业学生的音乐教学体系。笔者将在文章中探寻音乐与舞蹈的关联，以及舞者学习音乐的必要性。
音乐与舞蹈的关联
《毛诗序》有云：“情动于中而行于言，言之不足顾嗟叹之，嗟叹之不足顾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句话的意思是情感在心里激荡，就用诗的语言来表现它，用语言还表达不尽，便用咨嗟叹息的声音来延续它，咨嗟叹息还不尽情，就放开喉咙来歌唱它，歌唱仍感不满足，于是不知不觉手舞足蹈起来。由此可见，早在两千多年前，古人便得出自发的吟诗、歌唱与舞蹈都来源于人们内心的情感。音乐与舞蹈同根同源，都来源于人类的情感活动，最初的目的是表达人们的内心情感。舞蹈是舞者通过时间、空间、能量不断变化的动作进行情感表达的艺术形式；音乐是通过不同节奏节拍、速度、乐句、强弱、旋律、调式调性、音色等进行情感表达的艺术形式，故舞蹈与音乐具有一定的相同性。在通常情况下，舞蹈的开端大都以音乐情感进行引入，并结合既定的舞蹈动作与行为进行舞蹈情感的展现，舞者的舞姿以及情感的抒发随着音乐的发展而变换。
首先，音乐的“四性”与舞蹈的“时空力”。音乐的四性包括高低、长短、强弱和音色。高低即音高，不同的音高组成不同的旋律、乐句，也可体现为调式、调性；长短主要指音符或休止符的长短，在音乐中体现为节奏、节拍、速度、韵律等。强弱代表音的强弱程度，即声音的大小，体现了音乐当中的力度和情绪。音色代表不同乐器或人声的声音特点，可发展为音乐中的配器、演奏及演唱形式。在进行中职舞校音乐教学时，教师可以引导学生从以上四个基本要素来分析音乐，从而将抽象的音乐音响转化为具象的音乐形式与音乐要素。
其次，舞蹈的“时空力”指舞蹈动作中的时间、空间和力量。时间即动作的长、短、快、慢；空间即动作的位置与方向，有上、下、左、右、前、后的三维空间；力量即动作中所蕴含的不同力度与能量。在进行舞蹈训练或舞蹈编创时，都离不开对动作“时空力”的把握和体现。舞蹈是舞者通过时间、空间、能量不断变化的动作进行情感表达的艺术形式；音乐是通过不同节奏节拍、速度、乐句、强弱、旋律、调式调性、音色等进行情感表达的艺术形式。舞蹈与音乐具有一定的共通性，都是通过各自的不同元素形成特定的艺术形式，从而表现人们的内心情感。
第三，音乐与舞蹈的共性探讨。关于舞蹈与音乐的关系，明代律学家、历史学家、音乐家朱载堉曾做出精辟论述：“有乐而无舞，似聋者知音而不能见；有舞而无乐，如哑者会意而不能言。乐舞合节谓之中和”。上文提到，音乐与舞蹈同根同源，都来源于人类情感活动。音乐与舞蹈的形式、内容等方面也存在着内在联系。音乐的四要素（高低、长短、强弱、音色）与舞蹈的三要素（时间、空间、力量）存在关联。乐音的不同强弱可以用动作的不同能量来体现，也可以用动作的不同空间来表达；音乐的节奏节拍、速度、韵律等可用不同长度的动作来体现。例如，强有力的音乐，可以用富有能量的动作或空间较大的动作来表现；快节奏的音乐与快节奏的动作相匹配等等。可见，音乐与舞蹈是同形同构的。音乐的四要素与动作三要素之间的关联，音乐的情感与舞蹈情感、性格、场景的关联，音乐的曲式结构与舞蹈编创结构的关联，在舞蹈学习、舞蹈表演与舞蹈编创中，养成音乐思维的习惯与意识。
第四，音乐与舞蹈的内在联系。舞蹈编导在创作时应根据所选的舞蹈音乐特点来进行舞蹈编创，一名合格的舞者在跳舞时也应通过聆听与分析舞蹈音乐，找到动作与音乐间的内在联系。在中职舞校音乐课当中，老师可以引导学生从音乐的四要素入手分析音乐，然后通过律动、动作编创等方式找到音乐与舞蹈的内在联系。例如，从音乐的节奏节拍、旋律乐句、情绪情感和风格特点、演唱演奏形式与音乐文化理解等方面，分析音乐与舞蹈的内在联系。节奏节拍：教师在课堂上通过带领学生找到音乐的恒拍、拍号、节奏型，并用律动表现出来，同时感受并表现出乐曲的速度、韵律等。旋律乐句：教师带领学生用科尔文手势表现音的高低，并用动作划出乐句与旋律线，即用动作表示乐句的长短与音高，使得抽象的音乐变为具象的动作。音乐的情绪情感、风格特点：教师在课上应引导学生体会音乐的情绪情感，并通过各种音乐要素及以往的音乐经验分析音乐的风格特点。音乐的演唱演奏形式与音乐文化理解：无论器乐作品还是声乐作品，都有多种演唱与演奏形式。教师除了要引导学生鉴赏、分析不同形式的音乐，还可以带领学生体验、实践各种音乐形式，通过体验式教学全面提升学生的音乐素养。
维吾尔族民歌教学实践案例
本文以维吾尔族民歌教学为例，列举中职舞校音乐课教学实践案例。笔者在教学实践中，将维吾尔族民歌教学放在七年级上的第四部分，名为“天山之音”，前三部分分别是“行进之歌”（进行曲教学）、“雪域天音”（藏族民歌教学）、“草原牧歌”（蒙古族民歌教学）。学生在学习“天山之音”之前，已经掌握了一定的音乐基础知识与基本能力。下文将从聆听音乐、读写节奏及旋律、歌唱、律动、奥尔夫乐器和旋律编创入手，对维吾尔族民歌教学实践案例进行阐述。
聆听音乐。前文已论证得出对于舞者来说，音乐与舞蹈密不可分，舞者需要将舞蹈动作与舞蹈音乐达到同形同构的要求，所以在中职舞校学生的音乐课堂中，培养学生聆听、分析音乐的能力是非常必要的。在本单元当中，学生聆听到的音乐有少数民族乐器演奏的《青春舞曲》《掀起你的盖头来》等舞蹈音乐、六种维吾尔族乐器演奏的《加州旅馆》。教师在进行前两首歌曲的教学时，既要引导学生聆听音乐，又要教授学生歌唱及分析；第三首只需学生聆听欣赏，了解维吾尔族的民间乐器。在聆听歌曲之前，笔者通常会向学生提以下几个问题，引导学生带着思考聆听音乐：第一，该歌曲是哪个民族的歌曲？曲目名称是什么？第二，该民族有什么特点？第三，该歌曲表达了何种情绪？第四，其中最有特点的旋律或歌词是哪句？第五，该作品分为几句/几段？如何用字母表示？第六，拍出歌曲的恒拍，找出拍号。以上几个问题根据作品的具体情况进行调整、删减。以《青春舞曲》为例，第一、第二个问题将引出本单元的主题——维吾尔族音乐，并对本民族的生活习惯、民族特点、分布位置等进行介绍，学生对此民族和地区将有初步了解；第三个问题考查学生判断音乐情绪与音乐性格的能力，笔者在中职舞校所教授的第一节音乐课开始，便帮助学生通过音乐形式来判断分析音乐内容和音乐情绪，在之后的每节音乐课中都会强化这项能力；第四个问题是针对《青春舞曲》的特定问题，曲中有一句歌词“别的那呀又哟，别的那呀又哟”，是中国民歌中的衬词、衬句，通过这一问题引出衬词、衬句的概念；第五、第六个问题是对作品乐句、乐段结构及节奏节拍的分析，这两项能力也是笔者在每节音乐课中的训练内容之一。
读写节奏及旋律。节奏和旋律的读与写也是中职舞校学生需要具备的能力之一，导向是逐渐培养学生的视谱歌唱能力，未来在进行舞蹈编创和表演时，学生可以更深层地分析舞蹈音乐。笔者在七年级上的音乐课当中，以节奏九宫格为主来训练学生的节奏读写能力（如图一）。九宫格中，每一格里都是长度为两拍（四分音符为单位拍）的节奏型。学生在掌握所有节奏型后，需要通过各种形式的拍、念来强化这些节奏型，例如集体拍念、传递拍念等；之后由老师即兴拍念一条拍号为四二拍、长度为四小节的节奏，学生将节奏型序号写在对应的小节中；待学生熟练掌握九种节奏型后，可以将完整的节奏写在小节中以代替序号；最后，学生不看节奏九宫格，直接听写出节奏。以上节奏训练过程可以贯穿一整个学期，教师视具体情况，在每一阶段适当增加难度。拍念、听写节奏之后，可以加大难度，引导学生练习读节奏谱拍声势，最后过渡到下文中的奥尔夫乐器演奏训练。节奏读写的导向是视谱歌唱，所以笔者在本单元也会进行一些简单的视谱练习。例如，图二中的三句旋律取自《青春舞曲》的前三个小乐句，笔者在课上会先请学生自己拍念出节奏名，然后引导学生视谱唱唱名。前文提到，在发声训练环节，笔者会带领学生进行音阶练习、音列指唱练习，如《青春舞曲》的音列由低到高排列是6、7、1、2、3、4，学生已经熟悉此曲的音高，这会帮助学生在视唱时快速找到音高。
歌唱实践和旋律创作。笔者在歌唱教学中，通常会采用听唱、模唱、视谱歌唱等方式。中职舞校的学生在学习民族民间舞蹈时，会听到一些由民歌改编的舞蹈音乐，当他们在音乐课中再次听到同样的旋律时，会唤起之前的听觉经验。并且，笔者在每教一首歌曲前，都会通过音视频或示范让学生聆听多遍歌曲，同时提出一些问题，或带领学生做简单律动。例如《青春舞曲》和《掀起你的盖头来》都是常用的舞蹈音乐，学生已有这两首歌曲的听觉经验，且在课上笔者已经以音视频、示范的方式让学生聆听歌曲，学生在脑中已经对旋律形成印象。这时再通过读节奏、视唱的方式学习歌曲，会降低视唱难度，提高视谱能力，同时让学生快速地学会演唱歌曲。在课堂中笔者还会采用多种演唱形式进行，例如齐唱、轮唱（卡农）、多声部合唱、接唱、重唱等。本单元的几首歌曲多以齐唱为主，接唱为辅，因为《青春舞曲》和《掀起你的盖头来》都不适合做卡农演唱，学生在此阶段的能力也无法快速完成《青春舞曲》的混声合唱。但在其他单元的教学中，可以尽量多地采用轮唱、合唱、重唱等形式，例如维吾尔族民歌“天山之音”的下一单元是汉族民歌“民歌集萃”，其中有一首歌曲《凤阳花鼓》，有多种版本的混声合唱，这首歌曲的混声合唱的创作手法也运用了卡农、固定节奏型等。所以在中职舞校的音乐课教学中，特别是七年级下册之后的教学内容，教师可以多运用轮唱、重唱、多声部合唱等各种教学形式，提高学生的歌唱能力，培养多声部听觉，建立“一心多用”的能力。由此学生在舞蹈课上，也能够兼顾音乐与动作。在歌唱教学的过程中，笔者也会引导学生主动发现歌曲特点，同时学习音乐基础知识。例如《青春舞曲》运用的是“鱼咬尾”的创作手法，即前一句旋律的结束音和下一句旋律的开头音相同；再比如前文提到的“衬词、衬句”，通过读谱环节学习此概念，通过歌唱实践强化知识，提高对基础知识的运用能力。
体态律动。体态律动发明于达尔克罗兹，初衷是为了帮助学生体感音乐的生命。发展至今，体态律动的教学更多地停留在帮助学生直观地理解音乐形式。音乐课中的体态律动是根据音乐的各个要素进行有规律、有节奏的动作。体态律动又分音乐律动、感觉律动、自然律动和文化律动。乐音律动直接刺激人的感觉（听觉或声觉）同形同构地转换成音乐感觉律动。自然律动是人们由音乐的听觉、声觉引发的自发的、随性的生理律动。一个民族的“自然律动”外显动作具有相互示范性与文化传承性，从而形成一种共同的音乐体态律动动作（如维吾尔族以头为中心的体态律动，藏族以足为主的律动，朝鲜族以手臂为中心的体态律动，蒙古族以肩为中心的体态律动，汉族以手为中心的律动；非洲人以腰臀为中心的律动，苏格兰、俄罗斯以足步为中心的律动）。这些音乐体态律动动作是在“自然律动”的基础上，从一定的文化环境中归纳出来的“文化律动”。每一种“文化律动”都有一些典型的反映民族文化风格的肢体律动动作。《乐记》中写的“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就是这种律动的写照。中职舞校的学生们从小便接触各民族、各地区的舞蹈，这些舞蹈的基本动作就是前文所说的“文化律动”。音乐课中体态律动教学与舞蹈课不同，其核心不是教各民族舞蹈的典型动作，而是激发和强化学生的感觉律动。学生从舞蹈音乐的分析、感受出发，与舞蹈课中所学的动作进行联想、匹配。例如学生在舞蹈课中所接触的维吾尔族舞蹈当中的基本动作点颤、绕腕、垫步、三步一抬等都属于文化律动，在音乐课中通过分析、视唱、歌唱等对音乐进行体验后，再根据音乐的各个要素将自然律动上升为文化律动，再由文化律动变为舞蹈编创，这时的舞蹈动作与音乐能够达到同形同构，舞者与舞蹈音乐之间也是密不可分的。体态律动教学也是舞蹈编创教学前提。
奥尔夫乐器。奥尔夫乐器起源于奥尔夫音乐教育体系。对于未接触过专业音乐训练的学生来说，普通乐器（例如钢琴、小提琴）的演奏尤为困难，会给学生在音乐课上的情感表达形成巨大阻碍。而奥尔夫打击乐相较于普通乐器简单很多，所以在中职舞校音乐课教学中使用奥尔夫乐器，能够让学生快速掌握乐器的演奏方法，从而进行音乐实践。前文提到，笔者在音乐课中会对中职舞校的学生进行节奏读写训练，这也是学习演奏奥尔夫乐器的前提。学生在掌握一定的节奏读写能力之后，教师可以引导学生读多声部的节奏声势谱（如图三），该声势谱是笔者为《青春舞曲》奥尔夫乐器演奏教学所编配的固定节奏型声势谱。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进行多声部节奏还是多声部歌唱教学时，都要先帮助学生将单声部读谱问题解决，再逐个声部加入声势拍念或演唱。在演奏打击乐器之前，可让学生先用不同音色的声势拍念不同声部，例如用拍手代替沙锤、拍腿代替木棒、响指代替碰铃等。待学生将声势拍熟练后，可逐个将各声部的声势换成奥尔夫打击乐器。学生学会敲击各声部的奥尔夫乐器后，可以边歌唱《青春舞曲》，边演奏多声部奥尔夫乐器，将歌唱实践与演奏实践相结合，多维度进行音乐体验与实践。
结论
在多年的中职舞校音乐课教学实践中，笔者对教学对象的音乐综合素养能力变化进行了观察、测试与分析，得出以下结论：《基于艺术核心素养下中等职业舞校音乐课程的改革研究》课程可以帮助学生提高学生的综合音乐素养与音乐实践能力，具体主要表现为：（1）提高学生聆听舞蹈音乐的意识；（2）提高学生对舞蹈音乐的理解、分析与应用能力。
增强学生聆听舞蹈音乐的意识。笔者观察到，中职舞校舞蹈专业的大部分学生在接受音乐训练前，在舞蹈课上不会主动聆听舞蹈音乐，而是会根据老师的口令或自己内心的动作节奏来做舞蹈动作。所以笔者在音乐课程中会帮助学生建立聆听音乐的意识，以及将动作与音乐相结合，达到舞蹈与音乐同形同构的能力。有时，笔者也会将学生在舞蹈课上所学的舞蹈音乐拿到音乐课上分析，这样学生在舞蹈课上便会有意识地聆听音乐，根据所听到的音乐来进行舞动。
提高学生对舞蹈音乐的理解、分析与应用能力。学生在接受过音乐课的学习后，在舞蹈课上除了有意识地聆听音乐，还能够主动分析舞蹈音乐的节奏节拍、旋律乐句、调式调性、风格特点、情绪情感。通过对比学生前测、后测的数据来看，学生在接受音乐训练后，在舞蹈课上能够更快速、准确地学习舞蹈动作，并准确地匹配音乐。
由此可见，《基于艺术核心素养下中等职业舞校音乐课程的改革研究》课程可以帮助中职舞校学生提高音乐综合素养，从而更好地辅助舞蹈学习。
北京市社科基金项目，基于艺术核心素养下中等职业舞校音乐课程的改革研究（课题编号：21JYC019）
（作者单位：康蕊寒，中央音乐学院；赵菲，北京舞蹈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