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梁晶晶
退休之后,父亲的闲暇时间更多了,除了骑行,父亲最爱养花。家中花草众多,我送父亲的那几盆兰花,父亲最为喜爱。兰花开的时候,父亲还会约我一起品茗赏兰。
与“梅、竹、菊”并称为“四君子”的兰,雅称“香祖”“幽客”“国香”,因清幽脱俗、正气清远的品性,自古被国人视为高洁典雅的象征。父亲爱兰,自然也是爱它的品性。
早在先秦时期,古代文人便已开始咏兰。中国第一部诗歌集《诗经》《陈风·泽陂》有句云:“彼泽之陂,有蒲与蕳”;《卫风·芄兰》一诗曰:“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
据说,中国兰文化的奠基人是儒家至圣孔子。孔子从兰花“为王者香,今乃独茂,与众草为伍”中受到启发,悟得“君子博学深谋而不遇时者,何独丘哉。且芝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谓穷困而改节”,此段佳话被收录于《孔子家语》。于困境中受到兰花的启发,影响了孔子的晚年思想。返鲁之后,孔子“发愤忘食,乐以忘,不知老之将至”,致力于教育和整理古代文献,创立了儒学,教出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孔子颂兰爱兰,还把兰花的品格用到处世上来:“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孔子重视自我修养,寄情兰芳。
至魏晋时期,兰花文化快速发展。高洁优雅的兰花与清风志洁的魏晋风骨结合,兰花得到文人隐士的喜爱,他们常以幽兰自比,托物言志。如东晋陶潜弃官归里,采菊养兰,写有《饮酒·幽兰生前庭》:“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消风脱然至,见别萧艾丛”。
“书圣”王羲之爱兰如命。永和九年三月初三,王羲之约友修禊,选择兰亭为修禊之所,除“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外,还因兰亭盛开幽兰,馨香扑鼻。同去的名士们因此留下了“俯挥素波,仰掇芳兰”“微音选泳,馥为若兰”“仰泳挹遗芳,怡神味重渊”等咏兰名句。他创造行书,就是由婀娜多姿的兰叶得到了启示,其代表作《兰亭序》,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
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昌黎,于一千年之后,以“兰为王者香”为主题唱和孔子,也作《幽兰操》:“兰之猗猗,扬扬其香。不采而佩,于兰何伤?”既是讴歌孔子一生,也是表达自己虽“以日以年,我行四方”,但“奕奕清芳”;虽“雪霜贸贸”,却“蕾蕾于冬”。君子的遭遇正是表现君子高尚操守的时候与地方。
“大历十才子”之一卢纶,有诗《送尹枢令狐楚及第后归觐》:“佳人比香草,君子即芳兰。宝器金罍重,清音玉珮寒。”应是把兰花明喻为君子的第一人。到了宋代,被视为“野草”的兰花成为“莳花艺草”,大量文人墨客开始种兰、赏兰、画兰、咏兰,兰花迎来了属于自己的“高光时刻”。北宋黄庭坚是兰花“粉丝后援会”的会长之一,他为兰花写过一篇精美“软文”《书幽芳亭记》,堪与《爱莲说》比肩,可惜传诵指数略低。文中,黄庭坚将兰花称为“国香”,与国士、国色并列。。
东坡居士也爱兰,他在《题杨次公春兰》中写道:“春兰如美人,不采羞自献。时闻风露香,篷艾深不见。”把兰花比作美人,形貌娟秀妩媚,自在不言之中,然幽香远溢、卓尔不群的风韵,更让人动情。真是“态浓意远,余味曲包,故得骚经之流韵。”
至明清,文人画兰之风更盛,“扬州八怪”画兰各有千秋,郑板桥更是以画幽兰、修竹、怪石闻世,他流传至今的兰花诗、画作品有近百件,为古代文人写兰花诗、画兰花数量之首。他自称“四时不谢之兰,百节长青之竹,万古不变之石,千秋不变之人”。郑板桥画兰出神入化,清代戏曲家、文学家蒋士铨曾赞道:“板桥作画如写兰,波磔奇古形翩翩,板桥写兰如写字,秀叶疏花是姿致。”
近代,胡适写过一首小诗《希望》:“我从山中来,带得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好……”20世纪80年代初,台湾校园歌曲流行,这首诗被稍加修改谱曲,改名为《兰花草》广为传唱。
董必武先生对兰花的认知则非常精辟,他认为兰有“四清”:气清、色清、姿清、韵清。清则正气凛然、清白分明、清正廉洁、清雅坦荡,这才是真正的君子之风。
时至今日,人们用兰比喻隐士、君子,把文章佳妙称之为“兰章”;把君子之交称为“兰友”;把心灵高尚称之为“兰心”;把友情深厚称之为“金兰”……两千多年的文化积淀,“兰”已经成为一种精神、一种情怀,也成了一种艺术、一种国学文化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