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屈联西
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和河南豫光金铅集团公司企业报通讯员到王屋山不远的圣皇岭去采风。在通讯员的强烈要求下,我用凉州民歌《王哥放羊》的调子,为他们唱了一首王翰的《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唱完后,我听到了一片欢呼声与掌声。
我家在甘肃武威,古称凉州,是国家旅游标志“马踏飞燕”出土的地方。凉州是古代中原与西域的经济、文化交流中心,并一度成为我国北方的佛教中心。著名的《凉州词》就产生在这里。
但在我看来,凉州更是一个民歌的海洋。凉州人不分男女老少,不分文化高低,没有不会唱凉州民歌的。凉州民歌是凉州老百姓的“精神食粮”,千余首凉州民歌,犹如一幅纷繁生动的凉州风俗画。《凉州词》,不过是凉州民歌海洋里泛起的一朵浪花。
小时候,母亲常轻声唱着凉州民歌哄我们睡觉。她常唱的有《织手巾》:大姐姐给了一个木匠家/又会盖楼又会砸椽花/杨柳叶儿青呀/又会盖楼又会砸椽花——二姐姐给了个铁匠家/又会打铁又会拉风匣/杨柳叶儿青呀/又会打铁又会拉风匣——三姐姐给了一个油房家/又会榨油又会炒芝麻/杨柳叶儿青呀/又会榨油又会炒芝麻——四姐姐给了一个毡匠家/又会弹毛又会蹬连甲/杨柳叶儿青呀/又会弹毛又会蹬连甲。凉州民歌是我听到的最早的摇篮曲。
童年时,每当冬日夜晚,我们围坐在热炕上,听我盲人堂哥弹弦子。最难忘的是《珍珠倒卷帘》:十三个月哩嘛哟哟/润一年/秦琼敬德在米粮川/打三鞭来还两锏呀/咱二人给唐王爷保江山……七月哩嘛哟哟/七月七/天上的牛郎会织女/一个东来一个西呀/喜鹊搭桥两相逢……还有《老来难》《哥哥劝妹》等,我们是百听不厌。有时候能听一个通宵。那时候,凉州民歌成了我们了解历史的一条通道。
十几岁时跟着父亲去放马。他教我的第一首歌叫《十道河》:张飞骑马扬街过哩嘛嗨吆/手提长枪/手提长枪一道河(已到黑)……稀泥地里拔萝卜哩嘛嗨吆/一拔一挎/一拔一挎八道河(拔到黑)……我们的歌声,在山沟里一遍遍回荡。凉州民歌,成了父亲培养我们成长的最好教材。
我嫂子大字不识几个,但她唱的凉州民歌却很动听。每当雨天不下地的时候,我们便能听到她的《王哥放羊》《小男子出门》《哥哥劝妹》等。王哥喝酒我拍手/这么欢乐哪里有……一打我的小男子出了门呀/一间的房子半间空……三十年的水沟流成河,三十年的媳妇儿熬成婆……
这一首首凉州民歌,虽然我没记住几句词儿,但那调子,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里。我知道,那是他们心声的自然流淌。
凉州地处大西北,地广人稀、大山绵延,自然条件差。很多年前,在和严酷的自然环境作斗争的过程中,就逐渐形成了各种苦中作乐、以苦为乐的艺术。其中就有凉州民歌的雏形。但不管生活条件多么艰苦,凉州人都是向往快乐的,这从凉州民歌中便可以听得出来。
我母亲常说一句话:“高兴是一辈子,不高兴也是一辈子。”这,也许就是凉州人爱唱民歌的原因吧。
上中学后,有一天我突发奇想,试着用家乡凉州民歌的调子唱《凉州词》。结果发现,很多凉州民歌调子,都可以唱《凉州词》。特别是《王哥放羊》的调子,好像是专为《凉州词》谱写的,唱起来是那么的合拍。从那以后,我每当和朋友们一起欢聚时,经常唱凉州民歌。但我唱得最多的还是《凉州词》。
上大学以前,我一直认为,家乡的这些歌应该是全国都有的。直到上大学后,在学校组织的晚会上,我唱了一首家乡的歌,在来自天南海北的同学们的惊呼中,我才知道,这些歌确确实实是我们家乡所特有的——凉州民歌。
凉州人民的心中,人生如歌,歌如人生。凉州民歌,有辛酸也有欢乐;凉州民歌,把辛酸也唱成了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