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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江，教授。浙江财经大学党委副书记、副校长（主持行政日常工作）、浙江大学全球浙商研究院院长，曾任浙江大学管理学院党委副书记、院长；首届教育部长江青年学者、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国务院特殊津贴获得者、教育部新世纪优秀人才、浙江省有突出贡献中青年专家、湖北省楚天学者特聘教授、宝钢优秀教师奖获得者等。研究领域：创新战略、技术创新管理、战略管理。
■ 魏江/文
大学究竟要培养怎样的人？在“财经+数智，财经+科技，财经+人文，财经+产业”的“新培养体系”下，我们浙江财经大学培养出来的人才画像是具有高情操、高能力、高素质的MAQ型“完全之人物”，这有助学生在四年后乃至十年、二十年后有更多选择权。
●人发展的一生是一个持续寻找选择权的过程
进入大学，各位同学才第一次行使真正意义上的选择权。
我问过很多朋友，也问过很多学生，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上幼儿园？他们说，不知道，爸妈要我去的。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上小学？他们说，不知道，没想过。我再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上初中上高中？这个时候他们可能说，书总是要读的，我要考大学。
当考上大学之后，我再问今天在座的各位同学，你们为什么选择浙江财经大学？很多人给我的回答是——我本来想考的是浙大，但是我分数不够，就选择了财大。我想问，你们为什么没考上浙江大学？你们的回答是我的分数不够。但遗憾的是，我至今还没有听到这样的答案——“因为我喜欢财政，喜欢金融，所以我选择财大”。细究这些回答，背后不就是深刻的人生哲学问题吗？
当你处于幼儿园、小学期间，你还无知，所以不知道什么叫选择，我把这个阶段叫做“无选择期”。上了初中和高中，你的心头已经有了目标，那就是我要上大学，读大学成为你读书的主导选择，我称之为“单一选择期”。当你上了大学，经过四年努力，毕业后走向社会时，你又犹豫彷徨了，我到底是继续读研究生，去企业工作，还是考公务员？如果选择读研究生，是国内上还是去国外上？如果是去企业工作，应该谋个什么岗位还是自己创业？于是你就拥有了多种可能选择，我称为“多元选择期”。
试想，当你毕业那一刻，不仅获得了国内和国外顶级大学的offer，还取得了公务员录取的offer，获得了优秀一流企业的offer时，你会很开心，因为你拥有了多个选择权，同时，你也会很纠结“究竟选什么呢”，这叫幸福的纠结。
但也有同学在毕业时不开心不幸福。为什么？因为大学学业不达标没有毕业，或者考研究生、考公务员和公司录用考试面试都失败了，这就又重新进入了单一选择甚至无选择的境地。
今天在座的各位，绝大部分是学习过财政、金融、会计、宏观、微观等知识的，或多或少知道“期权理论”，甚至有的已经用现实期权或未来期权、行权价格和价值等理论在做研究了，我们都明白，当你拥有了选择权，就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掌握自己发展的方向；没有选择权，就只能被迫接受宿命的安排。所以，我们理应为选择权而奋斗。
请各位切记：你的选择权不仅仅是大学毕业那个时候，你的选择权行权也不是眼前的5年！那应该多久？我认为最起码应该往前看10年、20年。今天你还是一个18岁、20岁的小年轻，但你们真正到社会带领一个团队、领导一个组织、带领一个企业往前冲的时候，你们应该在30多岁，当你们成为社会中流砥柱时，你们大概是40多岁。你们想一想你现在20岁左右，到了40岁这个年龄，你有没有足够让自己满意、让父母荣耀、让社会尊重的选择权？你们再想一想， 昨天你考入浙江财经大学是同龄人里百里挑一的，那么，当你三四十岁时，能像你高考那样成为优秀的引领者和影响者吗？这也是财大的学生应该思考的问题。
●教育是建构和涵蕴选择权最深层的力量
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我们的教育应是赋能学生选择权的。我相信，培养“完全的人物”就是我们教育的追求，因为“完全之人物”是帮助学生有选择权的基石。“完全的人物”这5个字从哪里来？王国维在1902年撰写了一篇小短文，题目叫《论教育的宗旨》，而王国维也因为这篇文章，被定论为“教育家”。他在那篇文章里面提出，一个完全的人物需要智力、意志和情感。对应地，就是所谓的智育、德育、美育。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只有人，才是一生追求幸福的、有情感的、有意志的，也只有拥有坚定执着的品格、创造生活的能力、追求美好未来的人，才能成为“完全的人物”。为什么大学要强调培养“完全的人物”？因为大学以人为本，不是以职业为本。大学的性质决定了它不是简单培养你能不能就业、有没有工作，而是能不能培养出完全的人。
大学四年，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改变巨大的四年，是塑造“完全之人物”的关键期，那么，大学该如何为学生的一生赋能？这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在今天的社会，我们同学，包括你的家长、朋友、亲属，有多少个能够真正理解“完全之人物”的重要性？我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爸妈做公务员的，他会说，孩子你大学毕业考公务员；爸妈是做生意的，他会说，孩子毕业后跟我一起来管理公司；父母是做教师的，他会说，孩子应该选择做教师。为什么？因为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是最好的，就希望孩子按照自己的职业来选择。
那么，家长认为好的职业，一定就适合孩子吗？我们人生的意义，从毕业到走向生命尽头的百年，还有80年的生命历程，以80年的选择权来看4年的选择权，你们真的认为读大学就是为了毕业时有份工作吗？大家有没有想过，我们未来80年的生命历程，会有太多的风风雨雨、岁月洗礼，如果只看4年，不是太短视了吗？事实是，社会的功利性和短视主义，已经在严重地影响同学的学习目的。我们把培养“完全之人物”作为宗旨，就是希望能够让你持续地学习，提高你的智力和能力，让你拥有坚定的意志，让你能承受风霜雨露之洗礼，让你有深厚的情感去学会关爱人、去尊敬人，这才是完全之人物。
因此，我们提出“浙财金生”应该是 MAQ型的人才，M是Morality，A是Ability，Q是Quality，我们希望将学生培养成“完全之人物”，这才是能够让你们幸福一辈子的大学学习，通过四年财大的学习，希望让你们未来有持续迭代的选择权，或培养起持续学习意识而拥有选择权，这会令你们受益终身。
今天，我们没有办法对未来20年后的社会形态有一个精确的预测，但是我们可以对20年后的人的存在与发展方式有基本的判断。财大强调“完全之人物”之培养，就要看到20年之后的人才，我们提出了要培养MAQ型的“浙财金生”，那么你有没有这样的情操、能力和素质的积淀，这是我最关心的问题。你们可能认为哲学没用，但是我要说一个没有哲学学科的大学就不能称其为大学；你可能觉得诗词歌赋没用，但我的观点一个没有诗词歌赋、人文学科的大学就不称其为大学；你可能觉得考大学要绕开数理化，但我想说一个大学没有数理化的训练就不称其为大学；你可能会觉得外语不重要，但我的观点是，语言是最深厚的文化。
浙江财经大学要培养“完全之人物”，就是要培养MAQ型的人才，因为我们要为你未来十年、二十年赋能，为你一辈子的幸福赋能。专业好坏不重要，工资高低不重要，你在每一个学科、每一个方向、每个领域有选择权，并为此而锲而不舍地追求，这才是重要的。
我们要建构起以“完全之人物”为宗旨的浙江财经大学新培养体系，希望全体教师、职能部门、全体同学，共同为了培养具有MAQ的“完全之人物”而努力，这是我们浙财的第一使命。同学们要明白，学习是为了人生长河中的持久选择权，老师们要理解，教育是赋能学生选择权的最深层力量，我们学校要坚定放眼长远，培养出高情操、高能力、高素质的MAQ型人才！那么同学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浙江财经大学这个知识的海洋里，利用好时间，建构起长远本领，为你的家人、你自己和这个社会，在选择中奉献，在奉献中选择。
●工具主义下的教学模式正在迷失其宗旨
首先，我要阐述的是，教育本来是培养具有智力、意志和情感的人才，结果呢，现在的教学模式正在迷失育人之根本，走向了工具理性主义，由此引致了高校在人才培养过程中的一系列深层次的误区。前面我诠释了什么叫“完全之人物”，那么，对照如此要求，就可以揭示存在之问题。这里仅分析培养底层体系的三大弊端。
弊端之一，培养目标迷失。由于是技能导向、就业导向的培养模式，导致现在教育体系中，学生上课是为了拿到学分，教师教学是为了完成任务，这就必然会出现水专业、水课、水师。如果我们把课程分为水课和金课，同学为什么会首选水课，而不是金课？至少从表现出来的情况看，选水课，学生可以出工不出力，老师在上面上课，学生在下面聊QQ，混混就能拿到学分。我会抽时间悄悄到教学楼转一转，常见到这样的场景，老师坐在讲台后面的凳子上，自说自话，同学低头一族，自干自活。看到这样的现象，我就纳闷，学生既然不想听这门课程，为什么要选？时间那么宝贵，学生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我还纳闷，老师为什么不在意学生要不要听，怎么能忍受没有任何互动的授课？我也问了学生，告诉我课程那么无趣，又是规定的必修课，我没得选择。我希望同学们至少不要选很水的专业课呀？我想告诉教学管理部门，至少要让水师混不下去啊？
弊端之二，培养眼光短视。什么叫短视？就是功利主义、就业导向，好像专业定终身似的。至少在我的观察中，财经类专业的学生毕业后，大部分并不一辈子从事本科专业的工作，我碰到校友时，大家都会交流本科的专业，常常发现从事的工作和岗位与大学的专业没有必然联系。我可以告诉大家我的专业背景，我其实文科学得比理科更好，但大学读的是工程学科，是汽车专业和管理工程专业，因为那个时候有一种氛围，认为只有学习成绩不好的才选文科，所以，我一直读的是理工科，但今天我从事的更侧重文科。还有我的工作经历，我博士毕业时，是不想当老师的，那个时候因为穷，就是想去赚钱，我是一时冲动才留在浙大当老师的，我分析过自己，如果没有理科和工科基础，没有经济和管理的理论训练，是很难做出今天的成绩的。我讲自己的经历，也是想告诉大家，宽知识面，跳出本科专业，反而成为了我的优势。我希望大家不要以短期主义看待大学学习。今天大学教育的问题就出在功利主义、短期主义和眼前利益上，所以才会有人说，什么什么课有用，什么什么课没用，忘记了我们该学习更多“无用之真理”。
弊端之三，专业建设封闭。所谓封闭，因为各个大学把专业开设在学系这种孤岛式的学科组织上。各位要知道，我们的专业是建立在社会分工基础上的，按照亚当·斯密的理论，大工业时代就是不断分工的时代，于是出现了越来越多的专业。以管理学科为例，大工业之前，也只有科学管理、科层组织等少量课程，后来演变出了管理科学与工程学、工商管理学，在工商管理学里面衍生出了企业管理学，设立了企业管理专业，后来又从企业管理专业中衍生出市场营销专业，于是乎，就把市场营销拆分为市场分析、销售渠道、价格管理、客户关系管理等8-10门课程，这种不断拆分的结果，必然是把一门完整的课程弄得支离破碎，必然是各门课程内容的大量重复。更为严重的是，专业太多、学系太多，而师资跟不上，竟然发现5-6个专业教师建一个专业，一个老师竟然可以给同一个班级开5门课程。如此情境，怎么能培养出符合未来时代发展的优秀人才？即使是职业技能学院也不是如此培养人才的。
●建构数智时代具有浙财风格的新培养体系
我倡导，财经类大学要培养10年、20年后具有持续创新能力和生存发展能力的人才，目前需要探索“财经+数字，财经+科技，财经+产业，财经+人文”为具体内容的新培养体系。
首先，“财经+数字”。在座各位都应该去了解什么叫人工智能，要了解基本的计算机编程语言，理解什么是数据、算力和算法，了解什么是大模型。为什么呢？因为这些都是今天数智社会的新基建，数字技术是今天的基础设施，数字和数据已成为新生产要素。财经类大学生应该明白生产要素的重要性——劳动力、土地、资本、科技是过去四大要素，现在加了数据这一重要的生产要素，就应该理解数据要素的本质和对经济增长的作用机制，否则就看不到20年以后的经济社会发展。所以，“完全的人物”之培养，不是仅仅让学生听一堂数字经济课，而是把数据分析、大模型、数字基础设施等知识，和金融、财政、会计、管理、哲学、法学等融合在一起，让各种知识在学生头脑中发生化学反应。
第二，“财经+科技”。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来，虽然经济实力不断提高，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前面近40年的发展中，我们对科技创新的紧迫感还不够。今天被欧美掐脖子了，对科技创新的紧迫感是大大增强了。对于学财经的学生来说，我们如果不了解科技，就没有办法在未来生存。比如，我们有很多校友在做投行，做基金、做PE、做VC，这些行业都是很传统的，但是，由于我们不了解科技，我们就难以建立强大且稳固的金融科技基础和科技金融能力。去年，我们国家提出要建设金融强国，如果金融和科技是两张皮，做金融的不懂科技，未来就是妄谈财经！正如你去投资一个未来产业，你对科技、数据和模型之类的茫然无知，数智技术如何发挥作用不了解，就没有条件去做未来投资。现在财会学科提出要数据入表，那么，学习会计的同学不了解数据要素，怎么能分析清楚计算机、工程、化工、机械等不同领域财务报表的奥秘？同学们在大学期间的学习不要局限于浙江财经大学的围墙之内，你走出去，到浙大去，到理工去，到电子科技大学里听技术类、数字类课程，多去听听有关新型生产力的课程，不是为了学分，而是为了未来的选择权。
第三，“财经+人文”。在这个数字化、科技化的时代，我们更应该注重人文精神的培养。我们浙财是有很好的人文学科基础的，我们有书法造诣高深的教授，有艺术才华横溢的学者，还有文学功底深厚的大家，我们多个学院的老师，诗词歌赋、书法艺术，无不精通。这些都是我们财大宝贵的文化财富，同学们要经常跑去听这些老师的课。我建议浙江财经大学要举全校之力开设中华文化史、中华文明史等通识课程，让我们的学生知道先秦诸子的思想智慧，认识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对人类社会的巨大贡献，了解中国历史文化的现实意义。我相信，富有人文精神，一定会使人越来越美丽，一定可以让人更加闪光。
第四，“财经+产业”。我主张同学们多走向实践，到企业产业中去，既要有脚踏实地的现实调研，又要有仰望星空的思想智慧，这也是我们成长的方向。从现实情况看，我们的本科生因为思想的限制，眼光很窄，看问题短视，知识面很窄，理念没有打开。要改变学生如此学习状态，我们下决心建构文华创新学院，建立多元化的办学体系，培养有理想、有担当的新时代青年。为了给学生们腾出更多时间去产业实践，我们要下决心调整办学模式，精简专业课程，优化教育结构，重构教学组织。学校要下决心建立一个以学生为中心、以教师为基础的教育基础体系。“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我们必须确保我们的教育基础坚实稳固。
教师是培养新财经人才的主体，每位教师要努力成为“三好老师”，在教学、科研、管理等各个方面都做到最好。要建立一个跨学科、多元化、开放、高水平的师资队伍。我们要让每一位老师都像爱护自己的孩子一样，全心全意地上好每一堂课。“新培养体系”的宗旨是培养“完全的人物”，当然需要有一支“大先生”队伍，为此，我们要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