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版 华东周刊

2019年11月25日 星期一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俞柏鸿: 话世间,找自己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

  人 物 简 介

  俞柏鸿,著名新闻时评人,央视与多家卫视特约评论员,凤凰网名师堂讲师,浙江省文化艺术智库特聘专家。浙江省漫画家协会副主席、浙江省科普艺术协会副理事长、杭州市传媒品牌促进会副会长。曾担任浙江工人日报社副总编辑18年,获全国报业管理先进工作者称号,先后12次荣获浙江新闻奖。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收藏家协会会员,书画作品多次在全国获奖。已出版《锋从磨砺出》《柏鸿写新闻》《柏鸿山水画选》《柏鸿有画说》《俞柏鸿哲理漫画》等著作与画册9本。

  作为电视评论员,俞柏鸿先后参与的主要节目有:上海电视台《大声说》、东方卫视《东方直播室》、吉林卫视《好久不见》《新闻纵贯线》、广东卫视《社会纵横》、河北卫视《中华好家风》、天津卫视《爱情保卫战》《幸福来敲门》、山西卫视《顶级咨询》、辽宁卫视《有请主角儿》《复合天使》《交锋》、江苏卫视《脱颖而出》《甲方乙方》、四川卫视《中国正能量》《让爱作主》、河南卫视《大驾光临》《V观点》、贵州卫视《新闻当事人》、重庆卫视《大声说出来》《谢谢你来了》、湖北卫视《中国范儿》、星空卫视《金星撞火星》,央视《夜线》《青年中国说》《一起聊聊》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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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李 洁/文

  采访后的第二天,俞柏鸿经历了他2019年的第34次飞行,目的地是距离杭州4000多公里的拉萨。在那里,纯净的高原、神秘的雪域、怒放的格桑花,都是他的心之所向。

  第7次进入藏区。他和朋友们用了4天时间,逆行318国道,从拉萨出发,翻越浩渺的圣地,直至成都。俞柏鸿给这次探险取了个轻巧的名字——快闪318。

  为何又是西藏?俞柏鸿在朋友圈里写道,“净化和放空内心的圣地,非西藏莫属。”更明确的表达,他曾在临行前对笔者述说:“在这样的地方,你能感觉到人的渺小,学会正视自我。”

  作为著名媒体评论员,拷问和点拨世间是他的日常工作。这件事他一做便是20余年。久在嘈杂中,短暂的逃离是一剂良药,受用于此,他每年都会“快闪”几回。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喧嚣声消失了,掌声与追捧也消失了,冷静与克制之下,真实的自我得以浮现。

  如今,飞行是常态,评论是主业,画画是生活。在此之前,他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探寻、论证,挣脱枷锁与桎梏,雕琢出纯粹洒脱的自我。2015年划出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在知天命的年纪,在一次次“逃离”“快闪”之后,他奔向了真正的自由。

  ▲飞行者

  一直在路上。

  清晨5点多,天蒙蒙然的,还未透亮,为了赶上当天下午的采访,俞柏鸿起身前往机场,搭着最早一班飞机回到杭州。前一晚,他刚刚完成了天津卫视《爱情保卫战》的录制。在那一周的早些时间,他身在广州,为广东卫视《社会纵横》站台。

  “这样挺好,一点也不耽误事情,还是蛮习惯的。”采访那天,他比约定时间更早到达,坐在笔者面前,精神抖擞,毫无倦意。语速和音量都是俞柏鸿式的,快而洪亮。说习惯是肺腑之言。5年来,他的生活一直由一次次密集的飞行串联。

  他热衷于这样的物理移动,将飞行形容为“蛮有意思的事”。2015年,俞柏鸿从浙江工人日报社副总编辑的岗位上提前退休,媒体评论员成为了他的主业,与之相伴而来的是空中飞人的新身份。

  手机APP里记录着他5年来的飞机轨迹。从2015年3月到2019年4月,飞行里程523503公里,飞行时长915小时5分钟,飞行次数358次,到达29个城市,14个国家。击败了99.6%的用户。

  常有一天内的连续飞行。无缝连接的工作行程对他来说是高效而必要的。17号是4月最累的一天,经历了从晨曦到暮色的飞行。6点从杭州前往北京,录完央视的两期节目,晚上8点又辗转到长春。第二天,他有4期通告要在长春完成。

  又比如录制《社会纵横》,许多年下来,他坚持不在广州过夜,成了晚间11点20分那趟回杭航班的常客。但前几天,一场暴雨打乱了俞柏鸿环环相扣的行程。原本,他计划回杭州处理工作,再到天津录制《爱情保卫战》,暴雨迫使广州当晚的所有航班取消,第二天,俞柏鸿不得不直接飞到了天津。天津与广州的温差是20度,他只带了单薄的衬衣,最后靠保暖内衣勉强撑过去。这段囧途是他看来“蛮有意思”的飞行收获,成为他乐于分享的新段子。

  长期以来,“快节奏”是一种职业习惯,嵌入到他的性格中。例如,准备行李这件事。他有5个大大小小的登机箱,根据出差时间的长短放置衣物,唯一的原则就是:不托运,省时间。渐渐地,俞柏鸿摸索出一套飞行中的工作之道与处世原则。

  “很多人问我,每天飞在天上累不累,是不是很浪费时间,我说真不累。在飞机上真可以做点事情,是逼着你做。一趟航班相当于上了两节课或三节课。时间利用起来,看书也好,思考也好,是蛮享受的。”

  采访中,他多次强调,“我是O型血,性格是外向的”。但到了飞机上,他却变成了不爱说话的俞柏鸿。面对热情的观众,他常常没办法“低调”,在周到且礼貌的问候之后,他会选择继续低头读书。遇到陌生人加微信的邀请,他往往拒绝。对此他解释说,“时间不够用啊!”

  每次乘机,俞柏鸿都会带上研读的书籍以及记录心绪的纸笔,在移动的“办公间”里,为下一程的工作积蓄能量。每年,俞柏鸿的阅读量在100本书以上,绝大多数在途中完成。

  最近两趟航班,俞柏鸿读完了曾仕强《长安家风》。作为湖北卫视《中国好家风》的常驻观察员,读此书本意是业务提升,不经意的,有了新的领悟。“家风正,则子孙兴,民风淳,政风廉,党风端,国风清。”通过一本好书,作者的生死观、价值观淋漓尽致地展现,反弹到自己,俞柏鸿觉得,“这趟飞行值了。”

  每一趟旅程都是心灵的慰藉。在客舱内,在密闭的空间中,他得以独处。那是真正的美好时光,只与自我作伴,心绪沉淀,思维飞升,其余的人、事、物都短暂蒸腾了。

  ▲逐自由

  打着飞的赶场的生活,俞柏鸿很早就开始适应。

  1998年,文学青年俞柏鸿已经在浙江工人日报社工作了十年,38岁成为报社副总编辑,任谁看来,在纸媒这条路上,他都是前途无量。

  恰恰是在那一年,命运向他展开了新的图景。

  春节过后,俞柏鸿的诸暨老乡,当时浙江卫视的编导周冬梅打来电话,邀请他去新办的电视节目《人生AB剧》出任嘉宾。俞柏鸿是公认很会聊天的那类人,但在观众面前侃侃而谈,他还是胆怯的。最终抱着帮忙的心态,他硬着头皮去了。

  记得第一次上台,双腿不停打颤,双唇发麻,脑子里一片空白。但他的运气特别好。那天的话题围绕一位农村母亲而展开,俞柏鸿对此太有感触了,因为那位母亲就像他的母亲,他说着说着就忘了现场的观众、忘了摄像镜头、忘了自己是在演播厅,越说越投入,语速也越来越快,他的那份激动、那份煽情,完全是从心底里流出来的真情。现场,60位观众有53位举手选他为最佳嘉宾。

  本能被激发出来,担任电视嘉宾的瘾头,从此越来越重。那时,《人生AB剧》有个游戏规则:最佳嘉宾得设擂接受下一场节目嘉宾的挑战,直到败北。后来,据该节目的铁杆观众提供了一个精确的数据:俞柏鸿创下了连续5次现场观众当场评选的“最佳嘉宾”纪录。

  身体是不会说谎的。在镜头前,他很快找到另一种状态——摄像灯一照,立刻就会兴奋,语言细胞全被激活。说话对他而言如奔跑般自由。跑步带来身体的松弛,说话则是大脑的深呼吸。从开始的害怕镜头到之后的享受镜头,观众越多,他反而发挥得越出彩。

  “为什么热爱电视?因为电视符合我的性格,是外向的,有速度的。报纸也好,电视也好,都有成就感,但电视还给我一种刺激,一种兴奋,一种酣畅淋漓。”

  追寻新闻理想、电视理想,时间的捆绑是他要面对的一道坎。报社的本职工作仍然是他放在首位,是他看中的事情。那几年,他分管的新闻专刊、广告发行工作在专业报中名列前茅,新闻作品多次获得表彰。每每参加节目录制,俞柏鸿都有一个要求——把工作单位浙江工人日报社标注出来。

  在努力平衡主业与副业的17年里,报社、电视台构成他两点一线的生活圈。他成了狂奔者,在路上、在车站、在机场,为内心的自由不停奔跑。

  要从密集的工作表里抽身,时间的紧迫感不时袭来。当年,浙江五套有一档《本塘第一剧》,配合俞柏鸿,节目录制安排到了中午12点。2个小时的午休时间,他通过镜头前的肆意挥洒解压。

  俞柏鸿的专业与犀利使他在杭州电视评论圈声名大噪,越来越多外省的电视台向他抛出橄榄枝,他的工作半径变得巨大。

  空中飞人的潜质在那时初见端倪。还在岗位上的时候,俞柏鸿是山东台《开讲天下》的常驻嘉宾,那是一档晚间10点的直播节目。他需要在当天下班后赶到机场,飞到济南,直奔直播间。次日早晨,再搭乘航班返回杭州上班。航班延误或者堵车都是影响节目的不确定因素。为此,栏目组为他在山东当地配了一个替班,整整四年。

  发生在上海的故事同样让他难忘。上海台的《大声说》是他最早做的外省节目之一,正是因为在其中的出色表现,才让更多省台的邀约纷至沓来。为了这档节目,俞柏鸿需

  要12小时内往返杭州上海,完成节目录制,赶到报社上班。“无缝对接,时间刚刚好。”他风趣幽默,说到不易之处也带着玩笑的壳子,“所以讲,我是高铁、飞机的受益者。”

  回忆起来,所谓“融媒体”,俞柏鸿早在20年前就开始做了。但显然,当时的锋芒毕露有些不合时宜。在电视评论圈风生水起的同时,猜疑与嫉妒相生相伴。“不务正业”的帽子被扣到了头上。赞誉与非议交织在一起,有这么几年,他在矛盾中持续游移。

  追溯到更早,不安分的因子已经显现。刚在报社工作的时候,他攒了几万元存款。当同事盘算着靠存款买单位集资房,俞柏鸿却买了当时的绝对奢侈品大哥大。他给自己的理由是,人生无常,要是活了一世,连大哥大都没用过,岂不太冤? “那时候的大哥大绝对限量版,每部都有编号,我的是61号。也就是说,我是杭州城第61个用大哥大的人。”

  这样的轨迹下,2015年的告别更像是一个思虑已久的计划。那一年他49岁,突然到了知天命的时候,恰逢省里出台了允许提前退休的政策,他是第一个打报告的人。没有所谓的权利之争,他的离开是坦诚的,自我的,为了追求完全的自由。

  岁月的激流变了又变,属于传统新闻的黄金时代随浪潮远去,穿过形形色色的人群,俞柏鸿找到与心性匹配的位置。

  他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是本能,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那是本事。”年龄的分水岭敲响一记警钟,脑海闪过人生的终极目标:一个是画画,一个是电视。

  ▲安全感

  49岁,人生进入一个似乎更自由的阶段,人到中年,大部分人归于宁静。俞柏鸿却进入了一个加速狂奔的状态,内心仍然暗流汹涌。获得“自由身”后,他签下了至少12档卫视栏目的评论员工作。十多个城市,从南到北跨越大半个中国,每月至少要跑上一次。

  追逐自由的日子里,俞柏鸿有说不尽的心绪需要表达。这些情绪具象为对生活的珍视,对工作的热忱,以及对人对事的坦荡。与他接触过的人都有类似的评价:俞老师随和、靠谱,自带安全感。他知道节目的需求,并能通过恰到好处的方式表达出来。

  将安全感投射到工作中,他呈现出专注与专业的职业素养。从节目录制的技术角度来说,他无疑是“高级工程师”,能精准地判别出废片在哪里,什么时候机位会给到他。但流水线式的讨巧,恰恰是他嗤之以鼻的东西。

  但凡做节目,他必然全情投入。“我知道有些话用不了,一定会被剪掉的。但我还是愿意和当事人去交心。心与心的交流我是蛮享受的,因为可能会帮到人。”

  他谈到四川卫视的《让爱做主》。节目中讲述的都是人间大爱的故事,两个爱心导师的言语,能左右台下的企业“要不要帮助以及帮助多少”的决定。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患尿毒症小伙子,一出生就被遗弃,20多岁时查出了尿毒症,各种匹配都不成功,养父母希望能找到亲生父母换肾,给小伙子一个生存的机会。那期节目中,小伙子的亲生父亲来了,不愿负责的态度,让俞柏鸿拍案而起。“我真的是忍不住了,居然有这样的父亲。”劈头盖脸一番话后,亲生父亲无言以对。后来,听说这位父亲醒悟了,俞柏鸿觉得自己的“冲动”还是很值得。

  在诸如此类的节目中,真实的人间被最大限度地展开,袒露出人性的闪光、世事的无奈,身在其中,俞柏鸿经历了自我修炼与成长。

  善良感恩、将心比心、宽容广博的品格,在数百次思辨后,成为他气质中一部分。很多次,刚下节目他就把通告费捐了出来,他说,“以前(做节目)会有虚荣心,但现在是一种使命感”。

  换位思考是他保有的另一份善意。编导是他接触最频繁、最尊重的职业之一。面对信任与期盼,他很少拒绝邀请,尤其是突如其来的“求助”。

  最近一次密集“救火”在今年三月,一则杭州本地新闻被推至舆论高点。当天晚上,俞柏鸿正在广州录制节目,一如既往地专注,他没有察觉到手机里发来了众多评论约稿。

  8点下了节目,距离最近一个约稿播出只有90分钟。在去机场的路上,俞柏鸿快速梳理事件始末。临阵上场对他来说驾轻就熟,这得益于长久以来的“无意练习”——不会使用电脑,所以没有写手稿的习惯。眼睛近视,所以不看题词器——他培养出缜密的逻辑思维,一张张脑图快速铺陈开来。

  赶到机场,办完登机,没头苍蝇似得找地方,要安静的,密闭的,能够录制视频。急匆匆跑到卫生间,机场清洁大伯认出了他,将他带到母婴室。时间逼得紧,俞柏鸿请大伯帮忙拍摄,说也奇怪,拿着手机,紧张得发抖的大伯,在俞柏鸿开讲后突然稳住了。“你讲得太好了,我一直在听你说话,都忘了自己在录视频。”按下暂停键,不多不少,正好是编导要求的两分钟。此时距离登机还有半小时,他又利索地录制好4分钟电台评论,发到了编导微信上。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救援”任务在登机前顺利完成了。

  新闻工作者的经验告诉他,救场如救火。“别人有困难,第一时间找到你,说明你在人家心里的位置,所以能帮就要帮。不能说快登机就推掉了。”反过来他觉得,“这对自己也是一种提升”。

  俞柏鸿的睿智和靠谱在更多同行口中得到印证。在杨莅主持的《杭州湾会客厅》中,俞柏鸿是常驻评论员。节目围绕与湾区建设有关的经济、民生热点,每次讨论一个话题。只要俞柏鸿在场,从主持人到制片人,再到编导,心里都是踏实的。“有俞老师在会轻松很多,什么话题都能接住。”制片人闻瑶曾在拟定嘉宾时这样说。

  他也把同样的安全感带给笔者。采访前,笔者收到了俞柏鸿的包裹。其中装着他的简历,以往杂志、报纸的专访,报道页还用书签细心标注出来。此外,他还寄来了十余年来出版的书籍与画册,并提醒说,“这些书的前记和后记,可供参考”。

  从浩瀚的文字资料、影像资料中抽丝剥茧,正式采访前做人物画像,笔者首先写下的关键词是“给人安全感”。之后求证,这恰是俞柏鸿深以为然的标签。

  ▲陶醉的

  画画是俞柏鸿生命中的另一条主线。与之有关的记忆都是陶醉的。

  在外界看来,俞柏鸿言辞犀利,风风火火,但他却自我评价,“其实是一个很安静的人。”聚光灯之外,醉心于艺术创作,下里巴人他喜欢,阳春白雪他也喜欢。那些用语言无法穷尽的情感,通过水墨渲染,被寄予哲思,隽永而磅礴。出生在诸暨乡间,或许,这使他对中国的山水风物有一种直观的感悟,对乡愁有着纠葛于心的审美情结。

  6、7岁的年纪,画画是一种无师自通的本能。那不是一个推崇兴趣培养的年代。未来的路俞柏鸿需要独自摸索。手中的画笔是他抵御平庸的钥匙。

  拿到什么画什么。当时流行小人书,同学们传阅着看,到了他手上,却是整本整本地临摹。庄严的天安门他能画,玩世不恭的孙悟空他也能画。自我启蒙之下,他成了班上绘画最牛的人。

  3年级,因为美术老师的鼓励,他承包了学校黑板报。那份烙印留存至今——习惯用版报体书写,常常被朋友夸奖,“字写得真美”。

  中学到了杭州,在萧山区的一次中小学生书画比赛上,他以一幅《荷塘月色》夺魁。绘画才能第一次得到官方肯定。奖品是厚厚的一摞美术书。素描、色彩、构图……在书本里,他见到了山水画的绝美,并在往后的日子中专注于此。

  俞柏鸿的画作集中在两类,山水是其一,漫画是其二。两者的成就都是机缘巧合。

  俞柏鸿曾遍访名山大川,饱览天下奇景胜镜,游历广泛,这为他的山水画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的素材。原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肖峰在为《柏鸿山水画选》所做序言中写道,俞柏鸿的画作大多气势宏大,细腻之处讲究“无一笔无来历”,把传统和创新共冶于一炉。

  但俞柏鸿并非科班出生,15年前才正式拜师于中国美院教授孔仲起。那之后,他的山水画有了更大的张力与深刻的意境。“心中有千丘万壑,落到纸笔上,便是美好的想象。”在他的山水画中,“家乡”的影子始终缠绕,无论是高山流水还是田园静谧,都是他理想中家园的模样。

  新闻漫画也是无心插柳。还在报社时,美术部主任于保勋鼓励他把新闻事件用漫画表现出来。俞柏鸿开始尝试,只要报社有好文章,他就配图。之后试着自己写评论,自己画漫画,每年的漫画作品多达200多幅。这一坚持就是十几年。当代著名作家王蒙这样评价俞柏鸿的漫画:“批评中有理解,尖刻中有宽容,智慧中见光彩,亦庄亦谐,兼虚兼实,不只是怒气冲冲,也不急于党同伐异说服谁或者压倒谁,显出了雍容,显出了巧妙,显出了美。”

  出书与获奖都在意料之外。2006年,西泠印社出版社找到俞柏鸿,将他的漫画作品整理成册,至今已出版5本漫画集。同时,来自省市乃至全国的新闻奖项,成为俞柏鸿专业高度的佐证。对此他感悟,“坚守、坚持会带来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画画赋予他的远不止于此。2015年,他回到家乡诸暨,举办了一场哲理漫画义展。在他的哲理漫画里,一二个人物,配以溪流、老树,或花草、落叶,寥寥几笔,将他的人生观表达真切。义展上,他把作品拍卖所得悉数捐给了当地红十字会。热衷公益是财富自由后的慷慨之举,也是一种自我慰藉。在他看来,行善是心灵的需要,不是施舍别人,而是施舍自己。

  到现在,工作排得再满,他也要挤出支离破碎的时间,回到书房静心阅读和创作。那个藏书数万卷,被评为“杭州十大书香人家”“杭州市首届十佳翰墨之家”的空间,是他称作港湾的地方。关于读书和写书他是执着的。2019年,他计划出两本书。一本是新闻评论,另一本是200幅福猪图。时不时的,他就会逼一逼自己,否则心里空落落的。

  话与画都是陶醉的事。两者相互连接,构成了俞柏鸿完整的人生。“坚持画到70岁,我还能到电视上吹牛。”

  ▲纯粹的

  如今,空中飞人俞柏鸿过着很规律的生活。

  早晨6点起床,6点半到院子里遛狗,结束工作后他会创作漫画或山水,然后掐着12点完成最后一个日程——半小时阅读。当然,这一切只发生在他不用飞的日子里。

  遛狗时他有个习惯:大声朗读报纸标题。如果在小区里遇见一手牵着狗绳,一手举着报纸念念有词的人,很可能就是俞柏鸿。他这么做的目的是矫正南方普通话,给他出主意的是好友张越,《央视夜线》节目主持人。

  起初,在《央视夜线》这档以北方嘉宾为主的节目中,他能明显感受到其他嘉宾的优越感。发音不标准是横在他面前的短板。但慢慢地,节目中,他圆润的南方普通话成了特色。有一次张越告诉俞柏鸿,“我妈妈很喜欢听你说话,你不做嘉宾的时候她会记挂,问俞老师怎么不出来了?”然后张越教了俞柏鸿读标题的方法,一段时间下来,口条果真顺了不少。

  这让人联想起俞柏鸿刚进浙江工人日报社的日子。要采访,首先要用语言和人打交道,不然纵然是满腹经纶,也是无从施展的。可是,他一说话,满口的泥土味道,一些杭州的同事学着他浓浓的诸暨腔“开(去)呀——”取笑他。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软肋,就变得特别爱说话。听说梅家坞是杭州话的发源地,就特意跑去听当地人聊天,像个牙牙学语的婴儿。30年过去了,面对逆境,他依旧选择直面。

  在中国人民大学传媒学院,他甚至成了同学们研究的课题——一个纸媒工作者,如何在电视圈脱颖而出?一个普通话不标准的人,如何走向了全国?他自我总结,最大的优点是真诚。

  采访中,他时时不忘强调“感恩”,说到节点处,他总是联想到曾经帮助他的朋友。怕笔者记不下来,他干脆拿出纸笔,将名字、职务一一列清。

  最默契的莫过于在浙江工人日报时期的总编辑邓唐良,当时,邓唐良力排众议,给了副手俞柏鸿充分的空间,让他在电视评论中施展才华。俞柏鸿离开不久后,邓唐良也追随内心,辞职下海。还有最早察觉俞柏鸿细腻特质的著名电视制作人杨晖,挖掘出他做情感节目的潜能,并把他推荐到央视。《东方直播室》对俞柏鸿意义深刻,6年时间,第一期和最后一期节目他恰巧都在场。编导之后去了大型节目《极限挑战》,需要嘉宾时又第一个想到了他……种种机遇交织在一起,才将俞柏鸿立体而完整地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被鲜花和掌声萦绕的这些年,俞柏鸿收获了回望无憾的美好。媒体的新浪潮再次向他涌来,他表现出冷静而克己。当《奇葩说》、抖音向他抛来橄榄枝,他拒绝的理由很直白:“喜欢传统媒体。我对网络没有概念。”早几年,他的微博也停止了更新。通过电视、通过广播、通过绘画,他用纯粹的方式与观众对话。

  又或者说,这是理想生活的一部分。在屏蔽互联网之后,网络上的争议便是另一个世界的事。不再被舆论绑架,他享受并安住在这样的状态里。

  完成“快闪318”那天,他在朋友圈发了一篇长文,他写道: “在318,眼睛在天堂,身体在地狱”。如今我第三次全程穿越318,依然是这种感受。318的惊险与艰难,不仅仅是高原反应,而在于它地处不断上升的横断山脉,要穿行高山、峡谷,要跨越金沙江、澜沧江、怒江、雅鲁藏布江,要翻越含青唐古拉山脉、冈底斯山脉。此次,能用极限的4天完成318全程穿越,在于4位好兄弟高超的驾驶技术,在于全团队的同舟共济与齐心协力。在318线上,除了货运卡车,就是自驾者、骑行者、徒步者,每每遇到骑行与徒步者,我们必放慢车速,鸣笛与挥手致意。让我们的内心时时充盈饱满的温暖。318,我们还会再来!

  他将这种自我放逐形容为撒野。西藏之外,他曾经8次到日本,5次到维也纳。在美国66号公路上心无旁骛地穿越,在澳洲的原始森林探险……

  自由适宜的状态,在晃晃悠悠的20世纪80年代,他也拥有过。那时对俞柏鸿来说,正是乌托邦还没有破损,除了梦想一无所有的年纪。一群文学青年常常在一起,谈诗歌,写散文,凑钱出诗集。之后去了报社,也与文学爱好有关。

  时过境迁,那些变革年代最敏感的抒情诗人们,如今奔向了人生的不同站点。幸运的是,吆喝一声,大家还能三三两两聚到一起。无拘无束地相处,聊到过去、当下、未来,都是闪闪发光的日子。

  (本文图片由被采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