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明泉
当你手中有钱而不能当钱用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受？当你手中有当地大面额纸币而被告知不能使用了，你身处异国他乡有何奇遇和囧事？
2016年11月9日凌晨，我与四川省社科院印度研究中心4位年轻专家抵达印度加尔各答，拟转机去科沁参加由马哈蒂玛·甘迪大学举办的“中印新丝绸之路倡议:挑战与机遇”学术研讨会。早晨起来忽闻为打击洗黑钱、整治假币和惩治贪污腐败，印度政府8日晚宣布面值500(约折合人民币50元)和1000(约人民币100元)的卢比停止使用。我们一下子傻眼了，所带人民币换不了卢比，仅有的从国内带来的大额卢比又用不了，这可怎么办？
当日上午，按照安排去加尔各答国际管理学院拜访阿伦达姆·班尼克院长，向他呈送我院英文期刊《当代社会科学》编委聘书并落实两院签订的研究生教育合作事宜。路上，小岳满心欢喜地说，找班尼克院长换点钱肯定没问题。见到班尼克，大家非常开心激动，聊起他去四川的往事，与水平院长的情谊，让人温暖而踏实。小岳见机说到我们的困难，希望他帮我们换一万人民币以便支付住宿费和用于其他开支，班尼克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还把摆在桌上的刊登卢比新政的当天报纸给我们看，开玩笑地说我们来得不是时候。他马上叫来秘书和助手，商量给我们换钱的事。谁知，他们与我们一样，被搞得措手不及，院财务和私人身上也多为500、1000面值的卢比，新卢比还没发行，也调不到。小岳说，那就换5000人民币吧。他们四处找100元(约人民币10元)的卢比，折腾了一两个小时，凑来凑去也凑不了多少。快下午3点了，实在凑不到多少还能用的卢比。班尼克无奈地摇头、道歉，盛邀我们去院食堂吃正宗印餐。就这样，抵达印度加尔各答的当日中午在国际管理学院蹭了一顿饭，填饱了肚子。
下午，同事们说我是研究文化的，应多了解印度的历史，他们建议去维多利亚博物馆。到了一看门票200元卢比，大家又傻眼了，5人同去需1000元，大面币用不了，没法进去。为让我去参观，小李和小岳商量，精打细算凑够散银，只给我一个人买了张票，他们说我们以前来过，不去了不去了，你慢慢看。我知道，他们是专门研究印度问题的专家，有的还带着课题任务来调研，都想去看看英殖民统治印度时期的历史，但现在身上银子不够，去不了。我想，他们还有机会来，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去看看吧。走进博物馆，我三步并作两步，匆匆浏览，生怕他们在馆外顶着烈日等我等久了，心里内疚得很，我差不多是跑出来的。
当日在回酒店的路上，几次欲去换小额卢比，几家兑换处，都要排长队。
在泰戈尔出生地纪念馆，我无比崇敬而激动地走进他老人家的塑像前，遥想当年读他《新月集》《飞鸟集》的情景，联想他与徐志摩、徐悲鸿、刘海栗、郑振铎的友谊，感慨一位伟大诗人为人类真善美写作的心性与才情是如何穿越时空而获得永恒的精神生命而不朽。泰戈尔不仅仅是印度的，他更属于全人类。
参观费每人50卢比，我们拿出事先计划的可怜一点点卢比，很不忍地买了门票，脱下鞋子，轻轻地静静地去与一位伟大诗人对话。当晚，我填了一首词，以表达我的敬仰之情:《长相思·泰戈尔》:“看飞鸟，思飞鸟，鸟落枝头破春晓。笔健节节高。水滔滔，情滔滔，率性放歌逼离骚。恒河星辰少。”
次日晨，我们乘车去印度博物馆。这家博物馆建于1814年，属国家级博物馆。我们去早了，要等到10点才开门售票。馆门口，一位英语很流畅的当地老人很热情地扑上车门，要我们从旁边小门走，可省钱。我们估计他是票贩子，没听他的。我们商量，这是国家馆，小岳又打印了印度政府关于货币停用及有限范围可暂时使用的文件。大家人手拿1000元卢比，期待一旦能使用，扣除500门票，不就换回500了吗？个个煞是兴奋，期待10点售票处开门。我们排好队，人手1000卢比，望眼欲穿盼门开。谁知门开了，窗口贴了告示，不收面值500、1000的卢比，我们又傻眼了。售票员很客气，带小岳去见馆长。馆长更客气，决不收旧卢比，说从不收人民币，也不愿破例让我们参观。我们垂头丧气悻悻然，印度厚重多彩的历史拒我们探访者于门外。一国历史不走进寻访者记忆，这历史就很难被他人认知与礼敬。不善传播历史，历史就很难在当代生根。
我们没有多少小面额卢比了，只有作罢。大家合计，去当地大商场，买点纪念品，看看可否收旧卢比或刷卡。司机拉我们到当地最大一家商场，卖的多是高档服饰、手表、儿童用品等，气派摩登却门可罗雀，而商场没有印度文化特色的纪念品。算了吧，时间浪费了，我们决定去机场换钱。在去机场路上，司机体谅我们，绕到加尔各答华侨街。我们立即兴奋了，想去看看华侨们生活的情况。运气好，见到小岳的熟人陈总。这里，华人多时过十万，如今只有900来人，大多做皮革生意和开中餐馆子。居住条件简陋，发展空间有限。我问，现在国内来旅游的人多不？陈总说公务人员多，来玩的人少。我想，或许国人愿意来旅游了、人多了，华侨的地位可能就改观了。这是需要把一座城当作景区来打造，各种环境和条件改善了，才具有强大的旅游吸引力。
告别华侨街，我们赶到加尔各答机场。以为机场对外国客人可用旧卢比了，结果仍然不行。在机场遇到两位山东同胞，他们说手中仅有一张100元卢比，虽买了机票，但不知到了新德里怎么飞回国去。我们听了也无办法，吃的问题如何解决？这成了我们一大难题。
按计划，当地时间下午4:05从加尔各答起飞，6:25经停班加罗尔机场，7:25起飞前往科沁。9点左右再乘车3个多小时去戈德亚姆到马哈迪玛·甘地大学。还好，机场可刷卡吃便餐，我们一人吃了几个印度馍馍当午餐，肚子饱了，心情也好了，大家希望到了甘地大学，会务组帮我们兑换点钱。登上飞科沁的航班，看到空姐在倒饮料、咖啡和发食物，我发现空姐一边发食品一边在打印单上作记号，倒咖啡时还在收钱。完了，这是有偿消费。一杯咖啡收100元卢比(约人民币10元)。我们在国内航班上可免费喝各种饮料包括咖啡，在这里却不行。看样子，得转变观念和思维。我带了茶杯，想请空姐倒点白开水。机上的开水是用来冲咖啡和泡方便食品的，有限。我说用500卢比买杯咖啡吧，空姐不收旧卢比，不卖。你不卖，倒点开水总可以吧。如此，巧用明知不用的旧卢比换了半杯开水。小戢说:什么东西不要钱，我们才消费得起。此语，经典。
11号凌晨1点过，没晚饭吃，硬撑着来到召开研讨会的酒店。枕着一夜东坡肘子回锅肉入眠了。
一个国家对货币采取如此做法，让我第一次体会到手中有钱(人民币)却换不了钱(卢比)反而成了穷光蛋，买不了吃的，看不了展览，凡需花钱的事就不敢办。据说，印度政府这样做，是为了打击洗黑钱、制造假币和搞腐败的不法分子。规定40天内换新卢比，每人只能换4000，人人登记换了多少。我是学文学的，不懂货币政策艺术，却真切感受到此举的诸多不便和困窘。连管理学院院长都深感棘手的小事，那些普通老百姓怎么办？真心希望中印加强商贸、金融、交通、旅游、人文等方面合作，让人民币在这里也能流通，至少，能便捷地买到印度飞饼。我想，随着“一带一路”的推进，这一天也许并不遥远了。同行专家有名“吉祥”，愿中印人民在实现民族复兴和共建亚洲世纪的征程中吉祥如意、功德圆满。
(作者系四川省社科院副院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