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的变革由于信息化的入侵,侵入到各个领域,所有的东西都变了——银行变成了网络银行,金融是网络金融,整个社会的各个方面都变了。
■ 胡启恒 中国科学院原副院长
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谈到社会变革,有一个很重要的纬度,那就是人的变革。我觉得我们这个互联网时代,或者说网络时代,叫做信息时代都可以,一个很大的特征就是人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我们中国人已经变化了很多。但是如果我们能对这个问题进行一些理性的研究和分析,从经济学的角度、社会学的角度、社会变革的角度来更加系统地、理性地把它研究一下,把这些问题更深化,让公众更知道一些,我觉得可能会加快人的素质的改变和提升,以便使得我们整个中国进入信息化社会的速度更快地提高。我觉得现在确实有很多的事情可以举出来。由于我们的头脑落后,特别是有些制定政策的决策者,制定规则的有些人他们的头脑落后,而使得我们的信息化常常是事倍功半。比如说我们的政府信息化叫一政府,拿一个什么指标来衡量这个政府的信息化水平呢?政务中间的所有项目、数据和内容,到底有多少实现了数字化?一问这个问题得到的答案几乎是接近百分之百,全都数字化了。但是你要讲效率的话,人减少了吗?部门减少了吗?信息的流程缩短了吗?直接送达执行,从决策到执行中间的这个过程,这个复杂程度简化了吗?这些问题一问就知道了,我们的政府信息化很多是花架子。都数字化了,但是保持着原来所有的流程不变,每一个部门的主政者都认为保持不变对他是最有利的。
由于信息技术渗透到我们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所以就使得利他和利己,有的时候界限开始模糊。比如说,现在IBM、微软开始把他们一些核心的、多年来以垄断来霸占信息领域的技术、软件有选择的公开,把源程序公开,希望大家在它的平台上去开发新的东西。像IBM和微软这样一些大的企业愿意这样做,这是为什么?是不是他们忽然变成了救世主了?要讲利他?利己主义变成利他主义了?我想不是的。因为它要不这样做的话,就变得落后了。它的平台大家不知道,它的软件它不公开,别人会在新的基础上在公开软件上发展更多的东西,它被别人超过了,所以利己和利他在这个问题上好像有些模糊了。
我常常感慨淘宝——我很喜欢淘宝,不止买东西方便,而且我觉得淘宝网正在解决中国一个最不容易解决、非常难解决的纠结问题,就是我们从上到下对诚信的重视。我们跟那些发达国家处在完全不同的发展阶段。那些发达国家,就是所谓的资本主义国家,西方世界,他们的老百姓对诚信的认识是从几百年前。当纽约还是一个小小渔村的时候,它就开始有这个公众参与评判——渔民打了架它就开始弄了一个元老会,大家请德尊望重的人来裁断对错,这就是参与。后来发展成它们的议会,就是群众参与。在参与中,每个人自然而然地有一个公平,就是社会需要公平的,可是在我们中国没有这样一种体验。另外就是信贷。在它们农村的小地,我去买一个棒棒糖,我今天没钱可以赊账,赊账久了以后,慢慢地就形成了它们的信贷制度。信用的值钱程度比他的银行卡还要值钱,如果他的信誉记录有了污点的话,他在那个社会就寸步难行——他要买房贷不到款,他要买车贷不到款。如果他水费、电话费忘交了,他可能就贷不到钱。我们是自下而上的社会,不是自上而下的社会,跟它们的结构完全不一样。但是我们迎头赶上了信息时代,怎么办呢?我们要补上这一课。当然淘宝网是一个代表,是典型的。有一次买一件东西出了错,我就给那个商家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大概隔了两个礼拜,他给我打电话,他说我就是卖给你那个错的东西的,我愿意给你退货,你退过来,我给你重新发一个。我说我已经把那个送给别人了,因为那件衣服我不能穿了。他说那我太抱歉了,我一定改,你能不能把你的差评改成好评?我说你那么认真,那么重视你的诚信记录,我希望你继续努力,我就把他的差评改成了好评。
后来又有一个商家跟我打交道的时候,他说反正现在淘宝网上的制度都是有利于买家的,对于我们总是吃亏。其实我后来想一想,这个也许是淘宝网值得改进。但是我觉得,事实上恐怕这个体验还不完全正确,因为淘宝网一边卖东西,一边积累商家的信誉,同时也积累买主的信誉。比如说,我有很多年在网上买东西,积累起来。我觉得现在淘宝网需要注意的是,它可能比较多地注意你买了多少钱的东西。比如说我花了很多钱,买了很多东西,很多年你一直在那里买东西,你的级别就提高了。但是这里面可能还应该加一个,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如果有商家投诉,你是故意跟他捣乱。比如我拿到一个本来是好的产品,我故意弄坏了,去欺负这个商家,如果有这样的记录,不管你买了多少东西,你的级别立刻就掉到零了。如果有这样的,就变成一个双向的,大家都重视诚信记录。我是买家,要积累我的诚信记录。他是卖家,要积累他的诚信记录。这是一个案例,不是说大家一定都要去淘宝网买东西。但是我认为,确实在信息社会里,可以用信息社会的手段和基础设施。技术发展已经提供给我们一些手段,让我们能够把利己和利他在某些地方可以一致起来——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我的利益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在这种事情上,我觉得我们应该多下一些功夫,引导我们的决策者,政策的制定者。比如我们到现在为止,我们的账号,我们企业的代号,企业在数字化领域的代号,在工商管理总局和海关系统是两套。企业从事外贸要有进口的,有两个表,在工商管理总局的表上是这个,在海关那个表上是那个,中间要有一个翻译。工商管理总局说我是你诞生的见证者,你这个企业要想成为一个企业必须在我这儿登记,所以我有权给你发这个出生证。你的出生证就应该由我定,这是我的控制,是我的领地,我不能把这个领地随便让给别人,我也不需要跟别人共享,这是我的,绝对不改。海关有他自己的道理,海关的体系也不能改,这么多年了。大概十多年前我听说这个问题,最近我得知到现在这个问题还存在。
像这一类的问题,我觉得是属于社会变革当中跟人有关的纬度。互联网的平等、自由、积极的参与,我觉得这些精神应该大力的提倡,并且进行一些理性的研究,使得一个信息时代的理性的经济人,或者一个信息时代的理性的政府,它就应该不是小肚鸡肠的那种人。比如说,美国信息都公开,看起来是非常大度,实际上对美国的利益是最大化。如果你说我们中国人常常有那种想法,讲信息公开的话,最好是你的信息我能看,我的信息不让你看,如果能实现这个对我最有利。实际上这是错的。他的信息让你看,你就给了他很多机会,你的信息别人看不了,别人就没法给你机会。这种思维方式,实际上是社会变革的一个重要的前提。而我们国家的变革滞后,我觉得跟我们的电信基础设施、宽带基础设施超常发展,很快进入一个先进的行列,跟这个比起来,我觉得我们是最落后的,最难以解决的是人的思维的改变,扯了社会变革的后腿。所以希望我们这个研究会要研究社会变革的话,不能少了这个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