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任溶溶
我刚结婚的时候,妻子认为我是一个好人。她所谓好人,就是我既不喝酒,也不抽烟。可是到上世纪六十年代,我就变成半个好人了,因为我抽上了烟。
我为什么会抽上烟呢?因为我太贪心了点。一般人抽上烟,大都是受同伴影响,同伴抽烟,也抽根烟玩玩,不知不觉就抽上了。我也有过这种时候。读大学时,有些同学抽烟,抽烟好像是一件有派头的事。我不抽烟,也买过一包烟表示我也有烟,拿出来抽抽,并请人家抽。我买的一包是“红人牌”香烟,硬纸盒装,盒盖上有一个印第安红人头像。这是敌伪时期的烟,我说起来许多人都没见过。可我真是个好人,香烟实在吸不进,结果把烟送了人,再也没买过。这一关总算过了。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工作以后,我每天中午跟几位京剧爱好者一起在我的办公室唱京戏。有同志是抽烟的。我为了活跃气氛,特地买香烟来请他们抽。我到友谊商店买当时外面买不到的红狮牌香烟。这一次我一根也没尝试抽过,因为实在感觉不到抽烟有什么乐趣。好险啊,但这一关我也算过了。
接下来是困难时期,许多东西都凭票供应。有一天,行政科同志来统计人数,说以后要发香烟票了,以后没有香烟票就买不到香烟。我当时贪心这些香烟票,心想,我虽不抽烟,但领了香烟票不吃亏,我可以把香烟票送人,或者请人家抽烟,于是说:“我要香烟票。”以后每个月也的确是送人,太平无事。
可接下来我下乡做社会主义教育工作,天天跟农村干部开会到深更半夜,这些干部十个有十个是抽烟的。我于是用香烟票把烟买来给大家抽。可有时候到了深夜实在太疲倦无聊,也学着大家点支烟呼呼。也不知怎么搞的,有根烟呼呼倒不想打盹了,于是就呼着玩。但这样一天天下来,渐渐成了习惯,这一回我香烟真抽上了。回家也抽,因此我妻子说我变坏了。
接下来我多年在农村工作,接下来又碰上“文革”进干校,抽烟从此没有停过,直到前几年患上肺气肿,才深感抽烟之害,不抽了。但已患病,悔之晚矣。
因为我深受香烟之害,如今我看到别人抽烟,忍不住会劝他别抽,不要像我这样生了病才戒烟。我看到别人健康就羡慕得不得了。
当然,戒烟也不容易。我过去自以为抽烟不多,只是玩玩,没有烟瘾,没有戒过烟。可见过有人戒烟不成功。如我的老友作家包蕾,他烟瘾厉害,有一次他向大家宣布要戒烟了,想抽烟就用吃盐金枣代替。有一两个月他真做到了,可接下来又看到他还是抽烟。问他怎么啦,爱说笑话的包蕾苦笑着说,这回是用抽烟来戒盐金枣了。可见没有决心和毅力,烟是戒不掉的。而我另一位老友,译文出版社前社长孙家晋就不同。他原先也是“老枪”,“文革”一开始就戒烟。后来我在干校饲养场劳动,他到饲养场出肥料,休息时我们聊天,我向他敬烟,他婉拒说,他早戒掉了。还有一位老朋友在干校蚊帐里抽烟,蚊帐烧了个大洞,大家吓坏了,他自己也吓得不敢再抽烟,先是不敢,后来也完全不抽了。可见抽烟是可以戒掉的。
说了半天,我反正希望大家爱护健康不要抽烟,抽烟的马上把烟戒掉,别像我这样如今懊恼,为什么不早点戒烟,特别是懊恼当初为什么贪心那几张香烟票。不拿香烟票,就什么事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