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27日 星期日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舍命救“宝”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尽管岁月之手能魔幻般淡化人头脑中许多记忆,但这次地震瞬间在我心灵深处刻下的痕迹,却至今难以抹去……

  □ 天津市山西商会会长 张世伦 

  1976年7月28日。唐山大地震严重波及毗邻的天津城!尽管岁月之手能魔幻般淡化人头脑中许多记忆,但这次地震瞬间在我心灵深处刻下的痕迹,却至今难以抹去……

  那天午夜,天气闷热异常。我坐在家里的小工作台旁,仍在聚精会神做着试验。此时,攥在手中的毛巾已湿漉漉地能拧出水来。

  睏意阵阵袭来。我认真地在笔记本上工工整整写下几组数据,收拾好试验物品,就轻手轻脚爬到被我戏称为“小三楼”的三层单人床最上层去睡觉了。

  凌晨3时许,睡意朦胧中的我,被一阵“轰隆隆轰隆隆……”异常的响动惊醒。“打雷了,要下大雨了”揉着惺忪的睡眼,我猜测着。

  突然间,我惊异地感觉到睡觉的床猛然左右摇晃起来,而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晃动持续了一会,戛然而止。

  短暂的平静后,身体感到的则是更加猛烈的上下颠簸与不规则的抖动。

  “天啊!”此刻,我彻底被惊醒。我神经质瞪大双眼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四周一片黑暗,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判断着——“啊,地震了!”

  想到这里,神经线立刻绷紧到极限。惊恐之际,我根本未加思索,在潜意识的驱动下,一个鲤鱼打挺就抚着床沿从上铺跳了下去。由于屋内漆黑,看不清任何东西,从上铺跳下来后,我“扑通”一下就重重地跌倒在地。情急之下,根本顾不上疼痛,我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摸黑寻找阿芬睡觉的下铺。

  冥冥间,我的手终于划拉到阿芬温热的脸。我不顾一切钻进下铺,扑到妻子身上,大声呼叫着:“阿芬,快醒醒,地震啦!”妻子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呼吸显得格外急促。

  小屋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大地再次瑟瑟抖动。

  猛然间,耳畔轰然响起“轰隆、哗啦”两声巨响,听得出那是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

  接下来又是出奇的安静。

  我家的房子是临街的一间小平房,下面是一间半地下的地下室。地下室临街的天窗就开在我家北山墙的窗户下面。壮壮胆子,扭头仔细一看,我顿时惊得全身汗毛直立,情不自禁倒吸一口凉气。此时,屋子的北山墙已经没了踪影,屋顶也塌下半截儿。上铺和我的下铺旁散落着稀里哗啦落下的瓦砾、灰片。

  我下意识地把妻子抱得更紧了。

  尽管天色黑如锅底,但仍能从屋里依稀辨出北山墙外的马路和房屋对面河边的两排小树。我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同时,感到一丝庆幸。如果把床铺靠着北墙边摆放,估计此时此刻,我们夫妻俩一定会被瓦砾埋葬。

  抖动停止。死一般的寂静吞没了一切!

  突然,从街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地震了!快跑哇!”那是人受到极度恐吓以后,才能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变了形的声音。声音尖利而压抑,几乎很难分辨出是男人还是女人在呼喊,甚至根本不像是人声。

  短时间的寂静后,屋外的声音混乱不堪起来。杂乱的脚步声,拼命的哭叫声等各种声音混杂交织,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大地再发淫威。房屋瑟瑟抖动。余震持续不断。

  紧紧拥着因惊吓而变得肢体冰凉的妻子,我再也不敢动弹,无奈地等待着大地再次发威。 那一刻,我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无穷威力和人类生命的渺小与脆弱。

  静静地等了半天,见地不再抖、房不再颤,我的心总算稍微平静了一些。

  我低声对妻子说:“快跑!”阿芬“嗯”了一声,她哆哆嗦嗦穿好放在床头的衣服,我只穿着短裤和背心,搀扶着两腿发软的妻子,钻出了下铺,三步并做两步跨到了屋门。

  门,已经打不开了。严重变形的门任凭我使出吃奶的劲拉,愣是纹丝不动。

  “快走”!我和妻子选择了从北墙倒塌的瓦砾堆上跑到马路上。

  老天爷的脸依旧阴沉着。小雨,淅淅沥沥,时密时疏。街头巷尾,到处都是衣衫不整、表情异样的人群。

  我拽着妻子一溜小跑,横过马路,跑到家对面的河岸树下避雨。没过半个时辰,单薄的衣服很快就被淋湿。顾不得爱人拼命地阻拦,我甩开被她拽着的胳臂,跑回已少了一面墙的家,从床底下翻找出一块塑料布扭头就跑。回到河边树下,我把塑料布的几个角拴在小树上,一个简易的棚子总算有了模样。

  天色,仍然墨如绸缎。

  望着对面自家倒塌的北山墙,我一拍大腿,叫一声:“哎呀,坏了!”。我突然想到了试验数据资料,啊!全部试验仪器和资料已被倒塌的北山墙瓦砾埋在下面。脑袋顿时“嗡嗡嗡”轰响起来。仪器被砸坏,毕竟可重新添置。而弥足珍贵的试验数据一旦损毁丢失,我这几年所付出的心血就泡汤了。

  我得把资料挖出来!

  挣脱妻子的拉扯,我踉踉跄跄地跑到堆成小山般的瓦砾旁,近乎疯狂地刨挖着砖头瓦块。阿芬气喘吁吁追过来,忧虑重重地劝解道:“世伦,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余震,先别找啦。再说,这塌了一面墙的屋顶随时都有可能砸下来,会砸死人的啊!”

  我扯着嘶哑的嗓子吼着:“不!要是不及时找出资料来,多年的心血就全毁啦!”阿芬见状,抿着嘴不再吱声,索性也蹲下身子陪我一起在瓦砾堆里挖刨起来。

  邻居们见我和妻子在瓦砾堆里玩儿命地刨挖,以为有人被埋在下面,赶紧跑过来,关心地问:“怎么啦?”见邻居们表情沉重,我赶忙起身强作笑颜解释道:“没事,没事,我在找几书本和资料。谢谢啦!”

  邻居们听罢我的解释,有的摇头叹息,有的面露疑惑,瞧那眼神和表情,一定是以为我们是在刨挖埋在下面的家里的金钱财宝,说什么挖资料?连命都不顾了么?谁信啊。

  天边,逐渐现出一缕鱼肚白。

  瓦砾堆已被我和妻子挖出一米多深,资料终于从瓦砾里探出头来,我大喜过望,顾不得磨破的手指钻心疼痛,睁大双眼小心翼翼扒拉开瓦砾,把“宝贝”从泥土中轻轻捧出。

  资料、笔记大部分放在文件夹中,虽有污染,但还算完整,只有一小部分资料已烂成一团。

  我一手将失而复得的资料捂在胸口,另一手托着形同烂泥般损坏的资料,看着它,心头隐隐作痛:“这是我的心血啊!难道,难道老天也要阻挡我的科研之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