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津市山西商会会长 张世伦
这天深夜,乌云遮月,寒风呼啸。
这名由外地来津的杀手,为等待这样的天气和时辰,已潜伏七天。雇主的限期已到,按时、准确完成双方达成的刺杀交易,这是道上的规矩。
杀手胡英,绰号“狐鹰”,绰号和姓名不仅一样,而且恰如其人,多年的杀手生涯,练就了他狐狸一般的狡诈,鹰隼一般的矫健,江湖人称“狐鹰一冲,十九不空”。
今夜丑时,他受雇主委托,残害的目标人叫:张世伦!
寒风凛冽,夜色深深。
街头远处,隐隐传来犬吠声。
只见一条如同鬼魅般的身影闪入街中的胡同,脊背紧贴墙面,然后环视两侧,无人!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借助昏黄的路灯光线仔细观看,轻轻读着:
目标姓名:张世伦;年龄:22岁;性别:男;身材:消瘦;相貌特征:白净,鼻两侧有较深的“法令纹”;地址:南开区宫南大街126号二楼;家中其他人员:父、母和一个哥哥;目的要求:张世伦残废。
狐鹰读罢,藏好纸条。他抬头看了看门牌,核实无误。他掏出一条黑布,蒙在脸上,露出双眼,然后紧了紧腰带,摸了摸身边锋利的匕首,行动开始!
他轻轻推院大门,门没锁。只见他,身轻如棉,猫着腰,嗖!嗖!嗖!几步就蹿到楼梯口,无声无息迈上一片漆黑的二楼。
他听了听动静,然后掏出手电,一扫,愣住了。楼道上并排有三个门,怎么是三个门?是三家?目标在哪个门里?
狐鹰心道:失误!杀手行动不应有的失误,我狐鹰从未有过的失误!雇主交代:“目标住在二楼,是一楼一底式的二楼”,谁听了都会认为楼下一家,楼上一家,看来雇主也不清楚二楼有几家。
怎么办?回去弄清楚了,明天再来?不行,没时间了,明天在外省还有任务。走?怎么向雇主交差?
他长吸一口气,心道:贼不走空,动手吧。
先选哪个门呢?从便于撤离角度考虑,当然是选离楼梯口最近的第一个门为好,但愿目标人就住在这个门里。
他掏出匕首,用手电照着,往门缝插去,轻轻把门里面的插销拨开,慢慢推开门,走进屋里。他用匕首盖住手电筒玻璃,露出一丝微光,一看,床上睡着三人,一对老年夫妇和一个幼童,与行动目标的家人情况根本不符。错了,选错了门。他退出屋子,轻轻带上门。他进的是葛奶奶家。
他开始拨第二个门插销,门开了,他进屋后,用手电筒微光一照,啊!对了!这次对了!大通铺上睡着四人,一对夫妇和两个二十多岁男青年。
他手握匕首,向相比年轻的男青年悄悄走去,因为目标是弟弟。
哗啦啦!几声脆响,他踢倒了地上的空酒瓶子。床上的人立刻惊醒,纷纷高喊:谁?!谁?!开灯!睡在床边的弟弟顺手拉开了电灯绳,屋内大亮,只见床前站在一个手持匕首的蒙面大汉。
你是谁?!来人哪!杀人啦!
说时迟,那时快,父子三人呼喊中急速滚爬而起,动作敏捷,个个手持长刀木棍,在床上拉开了架势。
错了!他又选错了门!他进了那个造反派家庭——于家。
于家父子最近趁社会混乱,打、砸、抢,得罪的人不少。特别是这几天和对立的造反组织大打出手,还把对方人员打伤。于家父子每天回家都防备着对方报复,枕边都放着刀棍,睡觉前,还在床前地上摆着一溜空酒瓶子,为的就是防备在睡梦中“敌人”潜进屋内。
日夜警觉中的于家父子惊醒后,以为是造反派对手来他家报复,早有准备的他们,迅速爬起,拼命吧!两个儿子已先从床上跳下地,一边呼喊,一边手持刀棍向狐鹰剁去,砸去!
久经沙场的狐鹰,迅速退到门边,随手抓起桌上的花瓶,先向站在床上的老于砸去,哗啦!老于急速持木棍将飞来的花瓶打碎。又听,铛!铛!狐鹰狠命用匕首左右砸开两个儿子砍来的刀棍。
狐鹰一看三人,那棍法、那刀法,那架势,那狠劲,显然都是有武功的,肯定寡不敌众,好像是早有埋伏,就等着他落网,弄不好对方还有后援。狐鹰断定:今夜行动已被泄密!
撤!赶紧撤!
只见狐鹰一低头,闪过横扫的棍棒,不退反进,凶狠的用匕首向他们眉心划去!雪亮的匕首虽短,可是,一寸短一寸险,于家三人不由自主地向后仰身退了一步。这时,狐鹰左手已掏出一把石灰粉末,向他们撒去,三人同时侧身遮脸,又退了半步。两招!仅仅反击两招,就把对手逼退一步半,于家父子先机已失。刹那间,狐鹰已如闪电般的跳出战圈,跨出门外,用手电照着楼梯,飞快跑下楼。
抓住他!于家父子呼喊着,急急追出。
楼道没安灯,黑乎乎的,三人追下楼,显然慢了,追到马路,已是空无一人。
听到于家“来人哪!杀人啦”的喊叫声,花瓶的破碎声,兵器的交击声,我家和葛家的人都吓得赶紧穿衣服,听到杂乱的楼梯响后,楼道已无动静。两家的人惊悸地打开门缝,向外张望,迎来的是,身穿背心短裤,手拿刀棍,一身白灰,悻悻归来的于家父子。老于气喘吁吁向我们叙述了刚才发生的惊险“战斗”过程,甚至为早有预见而得意庆幸。这时葛奶奶惊呼,我家的门怎么是开的?随后发现葛家和于家的门插销上都有利器划出的新痕,唯独我家门正常完好。
我的心扑噔一下,心道:虽然不排除是于家的对手来报复于家,但最大的可能是:这是针对我的行动,是前七天,“卧底”岳建向我发出的警示,“下手狠点”的刺杀行动。
杀手撬了两家门,显然分不清我住在哪个门里。
哈!哈!天助我也,我家是第三个门!
哈!哈!天不绝我。幸亏第二个门里住的也是“杀手”一类的人,终止了他的行动。
自此以后,楼道安灯,三家天黑就锁门,门上加了重重地两道锁,上了锁头的锁。听说于家还报了案,但那时社会这么乱,于家父子的对手这么广,再加上杀手根本和于家没关系,很难查出。
两年后,狐鹰在外地由于别的案子落入法网。在坦白罪行时,也把这件“雇凶杀人未遂”始末,做了交代。公安部门向我们核实,才知道了此案的来龙去脉。雇主吕副司令雇佣杀手,主要因为文革初期,我配合专案组,根据群众大字报揭发,进行调查,调查中又发现他的新的盗窃线索,我毫不留情,深入核查。后来,虽然因文革形势发展,专案组被撤销,但他唯恐事发,对我这个知情人恨之入骨,借社会混乱,对我下手。
当然,雇主吕副司令因此案,再加上其他打砸抢罪行也落入监牢。
40多年来,我每想起这件往事,仍然心有余悸。那天那夜,狐鹰如果先来到我家,进屋后,我将怎样面对杀手?是任人宰割?还是拼命搏斗?是生?是死?是残?我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