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07月13日 星期三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烟草的“文化牌”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

  □ 陈四益

  

  一些应当明白底里的人,揣着明白装糊涂,讲到烟草,喜欢说“自古以来”如何如何,好像吸烟真是中国古老的文明。不但如此,在卷烟盒子上印漂亮的山水花卉、名胜古迹、珍禽异兽,弄得五色斑斓,据说也是中国古老的文化,不能动摇。“文化”现在越来越多地成为一种谋取利益的策略,烟草业也不例外。

  其实,烟草传入中国不过400来年,吸食卷烟,更只有短短的100来年,那些花里胡哨的所谓“烟草文化”,实为烟草商一手造成。

  烟草传入中国,大致在明代中晚期,是洋人带来的贡品。因为新鲜,被当作稀罕物儿,成为皇上的赐品。达官贵人用以炫耀,盛传此物能够治病。后来发现治病无效,做成鼻烟,这才渐渐流行。大凡流行的玩意儿,总是从宫廷到贵族、富户,再到游民、娼妓,末后才是平民。因此,在烟草传播的过程中,反对之声始终不断。

  反对,从不同的角度立论。  

  有的从吸烟的形象。用小指从鼻烟袋或鼻烟壶中抠出一点,往鼻孔上一抹,狠命一吸,然后眼泪鼻涕、咳嗽吐痰,简直不堪入目。清代董含在《三冈识略》中作了这样的描述:“宾主相见,以此鸣敬,俯仰涕唾,丑态毕具。”现代吸食卷烟,虽不致“丑态毕具”,但在公共场合,互递卷烟,以此鸣敬,依然如此;俯仰涕唾者亦时有所见;当着不抽烟的宾客,吞云吐雾,烟气直喷对方脸面,令人难耐,而吸烟者竟旁若无人,毫无忌惮。且不说二手烟的危害,即便论待客之道、文明风尚,也不当如是。

  有的是从经济着眼。著《闽产异录》的郭柏苍,讲当时福建种烟:“各属皆种,下游尤盛。废良田,竭人力,其害甚于罂粟。”他还说,种烟“劳力甚于耕耘,粪壤倍于蔬菜”,而且因为“废农就圃”,闹得“米谷日贵”。他引用长汀人黎士宏的话道:“烟之名始于日本,传于漳州之石码。天(启)崇(祯)间,禁之甚严,犯者刑无赦。今则无地不种,无人不食。约天下一岁之费,以千万计。”今天,烟草种植,对烟农来说,仍旧是投工多,用肥多,地力消耗大,而收益不高的作物。种烟,与其说是帮助农民脱贫,毋宁说是地方把烟叶税当作一笔收入不愿放弃,所以不少地方还在强迫农民种烟。而卷烟工业的收益,据经济学家分析,扣除因吸烟带来的社会耗费,已成负数。

  再一种反对吸烟的人,是从烟草对人的危害着眼。那时虽然对此认识尚浅,但烟草有毒,已为人所知。康熙年间,余姚人徐沁,号若耶野老,写过一个剧本,名为《香草吟》。剧中人物都是袭用药物、草木之名,如桑寄生、密陀僧、红娘子、刘寄奴等等。由于木贼、葳灵仙反叛,桑寄生、红娘子等率兵清剿,经密陀僧指点,乃取烟草(淡巴菰),以毒攻毒。密陀僧介绍烟草说,这件东西“神农未尝,本草不载,佛说《楞严经》中列于五辛,名曰兴渠,比于腥血之秽。有误食者,须忏悔四十九日,方许礼佛”;“人一尝之,刻不能少,以致焦灼肺腑,呜呼哀哉”。这里,至少已经讲到这种外来的烟草,吸食后的上瘾性,对肺腑的危害性以及长期吸食的致命性。他还形容吸食烟草后的形状:“乍吸头先晕,频吞体遍麻。略尝滋味浑难罢,半晌昏迷魂欲化。千番呜嘬唇还咂,口角流涎堪讶。似醉酒眼乜斜,如病疟脚波查。”由此可知,尽管当时人尚未通过科学研究得到烟草危害的详尽证据,但也已从实际观察中了解了吸食烟草的严重后果。与徐沁同时的著名戏曲作家、理论家李渔在评点此剧时写道:“此虎头写生手也。吃淡把姑者,试请着眼何如?”又说作者曾“刻烟诫劝世,阐发曲尽”,可惜这本《烟诫》未曾寓目。

  这些反对吸烟的呼声,实在是中华文化中值得承继的有益的见解,虽然它还只是一种经验性的结论。现代科学已经越来越确切地证实了吸烟导致癌症、心脑血管病、呼吸系统疾患以及其他多种严重疾病,不仅有流行病学的充足证据,而且有基础医学的确凿证据。如果不把吸烟的严重危害明明白白地告诉广大群众,就是一种对人民生命极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以为,在卷烟的包装上印上吸烟导致疾病的图像,是最广泛也最有效的传播方式,是拯救生命的仁义之举。以所谓“文化不同”来反对是站不住脚的。当初把各种美丽图案或政治性象征印上烟包,是烟草业推销卷烟的“政治牌”和“爱国牌”,现在则以“文化牌”来维护烟包,即维护烟草的商业利益。政府的官员是不应散播这些流言的,因为政府维护的始终只应当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而不是某些产业集团或利益集团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