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邓代昆
读建军此作，如饮一坛窖藏多年的烈酒，那股熟悉的癫痴、胆气与天真直冲灵台。这《白发诗人》，岂止是描摹形貌？分明是以诗为刀，剖开自己滚烫的诗人魂魄，印证了我昔日所言——“他的诗始终燃烧着一种狂热，一种对人生、生命陷入疯魔般的眷恋和执着”。你看那开篇“沧桑却又清纯的诗句”，不正是“白发童心”最精妙的注脚？这悖论般的统一，恰是建军光怪陆离的诗人特质最核心的显现：沧桑是半世烟尘的漂洗，清纯是灵魂内核那永不熄灭的天真之火。所谓“多情成全命运，抑或命运成全多情”，此等痴绝之问，非深谙建军执着而痴绝的酒后言辞者不能道出，亦是他“癫痴”气质在诗行中的璀璨结晶。
诗中“不羁的头型”与“丝丝缕缕漂白半世的烟尘”，活脱脱勾勒出笔者这位老友的率性旷怀和卓尔特立的神韵。他甘愿如“背走十字架那般俯下身去”侍奉的“女神”，岂止是缪斯？分明是建军以整个生命供奉的诗歌圣火！这“心甘情愿”的俯首，正是我眼中他“胆气”的磅礴外化——一种敢于将灵魂钉上诗歌祭坛的勇毅。那“由梦话虚构，且诗意装饰”的传奇，那“苦涩榨出来的汁水”滋养的芳华，正是他用世界来触动心灵，用心灵来描摹世界的魔法，将尘世苦汁点化成诗的玉液琼浆。所谓“自作多情的爱情传奇”，恰是他天真的极致浪漫，一种明知虚幻却偏要纵身跃入的生命豪情。
最撼动我的是此诗的奇崛升华：“梦不押韵，人押韵”——此七字真言，道尽建军诗学与生命的双重奥义。他诗中那股“狂热”，使他甘愿以血肉之躯去押命运险韵，将整个存在淬炼成一行行走的、铿锵的诗歌。当“银发白头”在登临高原仰望群山的时刻，与“白了头顶”的雪峰猝然叠印，建军完成了他精神图腾的终极加冕！这“出奇的高度”，正是我屡屡惊叹于他的“非凡天才”所抵达的境界。那“化境”中的白发，哪里是衰朽的标记？分明是灵魂历经“愁苦”修行后，抵达精神雪线之上的神圣冠冕，是苦难与诗情相互熔铸的勋章！
于是，当“珠穆朗玛”“格拉丹东”这些英雄之名如黄钟大吕般响彻诗尾，我豁然彻悟：建军笔下的白发诗人形象，正是他自身精神海拔的庄严命名。这命名无需世俗加冕，因其生命本身已是“燃烧”的诗篇——如我曾言，若无“天火焚身般的激情，天才亦将沦为平凡”。孙建军以《白发诗人》为证：他的癫痴，是向诗神献祭的赤忱；他的胆气，是背负命运十字架的孤勇；他的天真，是白发之下永不枯竭的童心泉眼。此诗，即他以满头霜雪为旗，在灵魂的绝顶处，为自己、为一切真正的诗人，刻下的那座名为“永恒”的雪峰！
（作者简介：邓代昆，文博专家、书画艺术家、艺术评论家，享受政府特殊津贴。历任成都市博物馆研究部主任，学术委员会主任，成都博物院书画艺术院院长。作者系成都市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员，成都中国书法馆创作研究中心主任，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客座教授，四川大学书法研究所金石印学委员会名誉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