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瑞玲
一阵锣声开路
埋在旧时光里的脸谱
一一掀开
红白黑青黄绿……
一张脸，就是一个灵魂的纹路
走进去，须陪上
一生月光
我找了个离舞台远
离来路近的位置
兜里的月光刚好够
归途的照明
葵黄
幼苗长成原野的灯盏
始终倾向太阳的哲思
仰头低头间
波光乍泄
染了风，风掏出和煦的笑容
染了世间的冷漠和傲慢
染了雨，雨收敛野性
轻晃明亮的前额，用小小的身体染了
河流山川
这来自大地的原生力
当羽状的花瓣轻触天空的昏盲
噼啪的展翼声，像
万千草木，托起太阳的
号子
九月的
第一首诗
每写一行，就有
树叶泛黄，落下
如果继续，更多落叶，将覆盖
九月的额头
落叶，时间的耳目
已占据
无人经过的诗行，逼我放走
笔端的
最后一只蝴蝶
脚步里藏着蝉鸣的悲怆
秋将自己抵押给
雪的用意
风吹过寨子
开始是满的
吹着吹着，太阳西斜
月光噼啪落进火塘
阿妈坐在风里，望着铺向云端的山路
一边晒粮食，一边听风声
风吹过一次，念一次嘛呢
她说，风听到诵经声，会少带走
属于寨子的东西
寨子是嘉绒人的命根
高高的石墙，把风挡在外面
却有人风里出生，风里走失
风里觉悟
风来风去，风急风缓
寨子侧耳，就能听懂
风是寨子的邮差
谁来，谁走
由它驮送
寨子把四季的命运交给风传递
唯有青稞麦子喂老的光阴
风吹走，再带不回
黄昏辞
只有进入的人，能懂
夕光，怀揣半亩往事
凝送，燃点接近尾声的红日
沉默前的惊鸿
你听，大提琴拉出的忧伤
香草味弥漫
辞别的鸟儿们
成群结队追赶
梦想的半透明前程
有什么放不下的重物，坠着脚步
旋转，旋转，朝着聚拢的暮云
只有与之接近
才懂时间恋人的怀抱
即使，疼痛是旅途的伴侣
即使，夜是新生的胞衣
那一盏拥有天空的桔灯啊，静止中
流淌，人世的宁谧
雪的反方向
雪天远行
眼里飘着的雪花
像人生的冷遇
风一吹，便成了往事
我是逆风而行的人
迎着雪
一边凋零，一边怒放
一路景象，深陷天地的苍茫
深陷命运的迷阵
再往前走，有更多不确定的雪
这人世的长途，不可回避
不可辜负，只要继续走
春色终将显山露水
引我走向
雪的反方向
在若尔盖，
眺望黄河
若尔盖，天上的牧场
牧人们长鞭一挥
巴颜喀拉山的雪，羊群一样落下来
在唐克，九曲成黄河第一湾
一个弯曲就是一次回头
如游子的眼眸
波涛汹涌
却不露声色
前路陡峭，险峻
坠落或升腾
历尽世间的别离伤痛
所有水都向往海
这里的水奔赴海
只为成全
雪山和草原的远方
人和神的远方
若尔盖，天上的牧场
黄河的胎衣
眺望你曾经历，和正经历的流逝
我的热泪被哽咽的喉嗓
咽了回去
收荒者的
下午茶
收荒者茶舍
像爱做旧的脸面一样
爱拾来的荒物
在小院的荒野仰卧，盘坐
通灵
柚树正在开花
对面的两个伙伴刚开过
我已接近荒物
送茶水的女子从宋朝飘来
半开半合，曳地裙
露出荷的尖尖脚
荒物穿越绿巴蕉，紫蝴蝶
穿越远古的修竹，篱笆，雕花木门
建盏的眉心
开枝散叶成一树葱茏
弥漫的香气，安抚着茶客
荒芜的过往
收荒者，安于荒园的别名
不止收拾旧河山的余照
也收拾虚掩门外的
灵魂废墟
晚景
我们挽起裤脚
脱下鞋
在黄昏的沙滩漫步
海浪涌来，退回，涌来
起伏间，海懂了水
水懂了海
我们相视一笑
晚风吹拂发梢
朵朵波涛在跳跃
你抬手捋了捋，说
岁月打磨的珍珠
一半是海，一半是水
我们并肩牵手
眼睛落进彼此的海里
长长的海岸线，落进
夕阳的眼里
等月
你用厚实的云把自己藏起来
不想我看见还是不想看见我
你照我
白亮亮来到世间
误撞昼夜交错的秘境
黑眼睛被夜借走
你若不来，我就成了夜的一部分
风，从窗外爬进来
使劲吹我
它患有夜盲症
你若不来，该把我往哪里吹
黑夜无边
只有你的辉光可埋藏夜色
穿过人间幽深的回廊
作者简介：向瑞玲：女，汉族，诗歌爱好者。现居四川省阿坝州马尔康市。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阿坝州作家协会会员。出版诗集《心门》《听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