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九)
我们为理想而奋斗，不为金钱而奋斗。 ——任正非
■ 王永昌/文
第五章“做有高度的事业”： 华为的理想情怀
做人没有志向难成大器，企业没有理想难成大业。人是有理想并创造理想世界的动物。企业是企业家的人格化存在，也是企业家实现理想的平台。
任正非是一个高调做事的男子汉，在事业上从不让步，从不服输，具有强烈的事业心。他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名言，就是“做事业，做有高度的事业”。他曾满怀激情地号召华为的年轻人：“时代在呼唤我们，祖国的责任、人类的命运要靠我们去承担，我们处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为什么不用自己的青春去创造奇迹。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青春只有短短的几十年，我们要无怨无悔去度过它。我们的目的一定会达到，也一定能达到。”
▲1.这个青年为什么后来成了哲学家?
我们从华为30多年发展史和任正非的所言所行中，可以强烈地感受到，华为是有理想抱负的，任正非是理想主义者、英雄主义者，也是现实主义者。
任正非曾讲过一个有趣的故事：
有两位青年推石子，一个老头问他们在干什么，一位青年回答说：他在推石子;另一位青年则回答说：他在修教堂。几十年后，人们看见有一位老人还在推石子，而另一位则成了哲学家。这说明理想志向的重要性。所以，任正非指出，一个干部就算踏踏实实，如果没有远大的目光，也会被历史淘汰。
当然，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它们的奋斗理想、目标有一个阶段性的演进过程。我们常说，到了这山唱这山的歌。华为的理想目标有一个由近及远、由小到大的发展过程。
经过30多年的发展实践，我们认为，在任正非的脑子里，华为的理想是成了体系的。
▲2.华为的远大理想，是为中华民族和人类社会服务
上世纪，任正非更多强调的是要为中华民族繁荣而奋斗。他指出，马克思在100多年前就告诉我们一条真理，我们要深刻地去理解它。“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中国要富强，必须靠自己。”我们从事的事业，是为了祖国的利益、人民的利益、民族的利益。相信我们的事业一定会胜利，一定能胜利。
随着华为越来越成长会国际化企业，近10多年来，任正非自然更多地强调既要为中华民族，也要为人类多作贡献。他指出，未来是不确定的，但越是前途不确定，越需要创造。如果不能扛起重大的社会责任，坚持创新，迟早会被颠覆。我们坚持创新投入，而重大创新风险大，周期长，更需要具有造福人类社会的远大理想。
任正非说，怎样为人类多做一点贡献呢?比如我们去贫穷、战争的地方做生意，到有疟疾的地方做生意，是赚不到什么钱的。但我们履行为人类服务的职责，就去做这些工作，这是理想的驱使。人类需要就是我们的奋斗目标，少赚一点钱没什么关系。华为未来30年或者更长时间，我们的理想是什么?还是为人类提供信息化服务。
任正非鲜明地指出：有人把客户理解为有钱的才是客户，我不认同。非洲那些地方没什么钱，但我们派到非洲去的员工工资是在中国工作员工工资的3倍多。我们在非洲赚不到多少钱，但我们还是要去非洲。我们不是上市公司，不追求资本报表的漂亮，而是追求为人类服务，为理想奋斗。珠穆朗玛峰无论南坡还是北坡，基站基本上都是我们安装的，珠穆朗玛峰上没几个人，能赚什么钱?但有了网络就可能挽救一些登山者的生命。我曾在尼泊尔的珠峰上吃了一顿午餐，但当时不知道，为了这顿午餐，一个尼泊尔姑娘背着食品爬了8小时上山来的。当我们在为人民服务时，人民也在感谢我们。
任正非说，我们华为“对人类的命运是负责任的”。比如，这些年来当世界发生一些重大灾难时，电信行业第一个站在抗灾前面的大概就是华为公司。在日本“3.11”大地震核泄漏的严重危机关头，别的公司都走人了，只有华为公司的人向难民的反方向前进，去抢救恢复通信设备，以利于核电站的抢修。当时孟晚舟从香港飞去东京，航班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孟晚舟，一个是日本人。印度尼西亚大海啸时，我们华为第一时间捐献了大量现金和设备，第一时间去了几百人到海边恢复通信设备，去抢险救灾。智利9级大地震时，我们有3个人困在地震中心找不到。等待几天以后，这3个人才打回电话。为了抢险救灾，这些人背着背包往灾区中心进发。为这件事情，我们还拍成了3分钟的真人小电影。
▲3.华为视理想为至上价值
华为和任正非的理想主义是十分浓烈的。他十分强调，“我们为理想而奋斗，不为金钱而奋斗”，我们“把钱看得不重，把理想看得很重”。他和他率领的华为是义无反顾地要为人类的信息社会而奋斗的。
任正非带领华为公司为远大理想而奋斗，他们不只是为了多赚钱而拼搏。在任正非看来，资本至上与理想至上必定会有冲突。他曾明确表示，“华为不轻易允许资本进来，因为资本贪婪的本性会破坏我们的理想的实现”，“资本是比较贪婪的，如果它有利益就赶快拿走，就失去对理想的追求”。因此，他坚持说，除了资本(指上市、资本重组之类)以外，华为发展的任何问题都可以讨论。
关于华为应不应上市，这是一个公众关注度很高的热点问题。任正非坚定地认为，资本更重利益回报，“上市公司主要注重短期利益，要看当期的财务报表，不敢长远投资，我们不同，我们可以对未来10年、20年都投资。所以未来我们会越来越领先，而不仅仅是今天5G领先的这一点，这就是私有公司的好处。”
如今华为遭到了美国的极限打压，任正非说，“如果今天我们是上市公司，还能活下来吗?可能我们的股价波动、一泻千里，公司就崩溃了。我们是私有公司，下降几百亿美元对我们没有太大影响，我们的理想还是要实现的。所以，我们作为私有公司，远比作为上市公司要好”;“我认为，我们是为了理想而奋斗，如果我们是上市公司，可能很多员工抛了股票就走掉了。但是现在我们员工抱成一团努力前进，内部力量很团结，所以我们有战胜困难的基础，这就是我们没有上市的好处。”
华为也不太可能采用引入外来投资者的方案。因为，投资者的思想方式都是以盈利为中心的，而华为是把理想看作高于投资利益的。为了理想，任正非甚至主张，华为的先进技术可以许可转让给西方国家的公司，不只是部分，而可以是全部技术。为了实现华为的“为全人类提供服务，努力攀登科学高峰”的理想，全世界有更多的人一起去完成，是符合华为价值观的。
在任正非看来，资本至上的公司成功的故事并不多，资本本身是比较贪婪的，如果它有利益就赶快拿走，会失去对长远理想的追求。因为华为公司没有让外面资本来控股，也没有上市，所以，华为可以为实现自己的理想去孜孜不倦地追求、去奋斗。华为开始从几百人对准一个“城墙口”冲锋，再到几千人、几万人、十几万人还是对准着同一个“城墙口”冲锋。对着这个“城墙口”，华为每年的研发经费投入达到150～200亿美元，未来5年总研发经费还会超过1000亿美元。上市公司常常是为了一个漂亮好看的财务报表，而华为看好的是未来的产业结构和技术发展方向，而且决策的体系也不一样。总之，华为就是要“为人类进入信息社会而奋斗”。
任正非说，“如果我把钱看得很重，为什么我的股票只有这么一点?我把钱看得不重，把理想看得很重，总要为人类做一点贡献。怎么做贡献呢?如果我是一家上市公司，不会去贫穷、战争的地方做生意，不会在疟疾的地方做生意，也不会在喜马拉雅山这样的高山上做生意，这能赚到什么钱?赚不到钱。我们履行为人类服务，才做了这些工作，这是理想的驱使。”
这就是任正非在理想与金钱、理想与资本问题上的价值取向，即一切服从使命和理想。
▲4.拒绝机会主义的诱惑
华为为了自己的理想追究，不受资本市场的约束和绑架，所以坚持不上市和不让其他资本入股华为。这样，“我们可以为理想和目标‘傻投入’，可以拒绝短视和机会主义，我们只抓战略机遇，非战略机会或短期捞钱机会可以放弃，这是资本和股东做不到的，只有理想主义者可以做得到，为理想和远大目标敢于加大技术、人才、管理体系和客户服务的长期投入，看准了，舍得为未来的目标连续投、长期投，避免了短期行为，耐得住寂寞，忍受得了艰苦和磨难，华为就是一只大乌龟，20多年来，只知爬呀爬，全然没看见路两旁的鲜花，不被所谓互联网‘风口’所左右，回归商业精神的本质，坚定信心走自己的路。”
尽管华为随便都可以抓一个机会挣几百亿，但华为人坚持不为短期利益所困，不为投机主义利诱所惑。否则，就会在非战略机会上耽误时间而丧失战略机遇。华为就是这样的“傻”，不为短期挣钱机会所左右，不急功近利，不为单一规模成长所动，敢于放弃非战略性机会，敢于去赌未来大机遇。任正非说，“敢赌就是战略眼光，就是聚焦于大的战略机会，看准了，就集中配置资源压强在关键成功要素上。”
这是华为理想在战略方向上的具体体现。
▲5.华为的目标理想是要“站在世界最高点”
为人类造福的远大理想，落到华为身上是什么呢?
华为的理想先是为“活下去”而奋斗，然后是为了“持续为客户创造最大的价值”，接着是为“丰富人们的沟通和生活”，到现在是要“站在世界最高点”，服务于人类的智能社会、信息社会。
如今，华为已经是全球领先的信息与通信技术(ICT)解决方案供应商，专注于ICT领域，在电信运营商、企业、终端和云计算等领域，构筑起了端到端的解决方案的优势，为运营商客户、企业客户和消费者提供有竞争力的ICT解决方案、产品和服务，并致力于实现未来信息社会，为把数字世界带入每个人、每个家庭、每个组织，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而奋斗。
为此，华为始终坚持只做一件事，就是坚持管道战略，通过管道来整合业务和产业。任正非预测，“通讯网络管道就是太平洋，是黄河、是长江，企业网是城市自来水管网，终端是水龙头，沿着这个整合，都是管道，对华为都有用。当然，管道不仅限于电信，管道会像太平洋一样粗，我们可以做到太平洋的流量能级，未来物联网、智能制造，大数据将对管道基础设施带来海量的需求，我们的责任就是提供联接，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
这次美国打压华为，就是因为华为在通讯网络管道建设领域，即将达到了“世界最高点”。其实，5G技术主要是管网的联结技术。美国本身并没有5G这个行业，按理应不会与华为产生强烈的冲突。但美国为什么还要打压呢?
任正非分析道：“美国为什么打击我们的5G，为什么不打我们的终端?就是因为我们5G很厉害，5G是网络的联接设备，不是终端。所以，最重要的还是我们的联接设备在国际上所占有的地位。”
任正非说，华为要在技术上努力达到很先进，为人类提供最尖端的良好服务。
这就是华为现在和未来的理想和使命。
▲6.华为的“方向大致正确”
任正非认为，要实现理想目标，必须尽最大可能防止出现颠覆性的决策失误，使企业发展方向不发生重大的偏差。
任正非非常注重“方向感”：我们要保持“方向大致正确，充分激活组织活力”，坚持这样的战略不要动摇。2017年，他在加拿大四所高校校长座谈会以及华为公司员工座谈会上说，只要我们的大方向能不断地自我批判，不断地自我纠偏，方向就能调整到大致正确。方向不对就会死，不努力也会死。当然，“方向大致正确”就是灰度，因为方向不可能做到绝对准确。绝对的黑和绝对的白，这个“绝对”本来就是不存在的。
在任正非看来，华为已经走到信息技术最前沿，进入“无人区”了，特别要注意使“方向大致正确”。因而华为现在需要各类“思想科学家”。为此，任正非设想，由“一杯咖啡吸收宇宙能量(思想)”基础上，建立一个以Fellow[合作伙伴]为中心的思想研究院，其宗旨就只研究思想和方向，主要邀请科学家来坐一坐，来喝杯咖啡，产生火花碰撞，思想井喷。这就是管重大方向。我们华为对未来要进行无限探索，头上要装许多雷达、天线，在不确定性中寻找可能的确定方向。不这样，说不定就走错了路。我们这么大体量的公司一旦走错了路，是很难回得来的。世界上的很多大公司就是因为战略方向错了几年，然后就回不来了。
任正非认为，我们就是要研究未来信息社会的假设，没有正确的假设，就没有正确的方向，就不可能提出正确的战略。思想研究院就是一个火花研究中心，找到这个世界的火花在哪里。思想研究院研究未来的思想和方向，我们一定要搞清楚未来走向哪里去。
由研究思想火花形成思想假设，由思想假设进入基础理论研究，由基础理论研究形成方向性理论，再通过多学科论证和实验，进而转化为战略性的进攻窗口，最后形成技术方向和产品研发线路。这是任正非理想体系的一个大逻辑，也是他的战略智慧和高明之处。他把科技进步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都打通了。
华为的理想是崇高远大的，我们完全坚信，它是可以一步步逼近真理的。正如任正非指出：
“我们有基础研究的科学家和产品研发平台，解析这些教授的思想，把它转化为人类的应用，要比任何人都快，以此增强了我们的竞争力，我们有信心坚持这种开放长期不动摇。同时，我们不仅仅只有一束光在照亮我们，还有千万道光也在照耀我们，近万名基础研究人员+7万多产品开发人员，8万多人，加上未来每年将近200亿美元的研发经费，我们的消化能力又比任何人都强，实际上我们自己就变成了金身，只要我们能谦虚地消化，我们就能领导这个世界!”
“因此，对未来的投资不能手软。不敢用钱是我们缺少领袖，缺少将军，缺少对未来的战略。”
这就是任正非的战略胸怀。
▲7.“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空想的理想叫“幻想”或虚幻的“梦想”。任何真正美好的理想，都是来自现实而又高于现实的奋斗目标。无论是个人还是企业，要有更高的理想，要为未来而奋斗，首先必须生存下来。而且，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和不同的发展阶段，因客观现实条件不尽相同，理想的具体内容和形式都是不完全一样的。
任正非多次说过，我们开始走创业这条路的目的，是为了生存，并非为了理想，那时候还不具有什么理想，因为那时候生存条件也不具备。“我当时的创业经费不够今天一个服务员半个月的工资，怎么能有理想?所以，那时我们第一个要素是‘生存’”。在很长一个发展阶段，华为公司最著名的口号就是“要活下来、活下来、活下来”。今天，我们华为受到如此打压，华为这架“烂飞机”的口号，还是活下来，没有多么远大的理想了。
任正非这里讲的是实际情况，当务之急是如何生存下来，而不是大谈理想的时候。但这不等于没有或放弃了理想。其实，人和企业在任何时候、任何条件下都是有“理想”的。有时候“生存”也是一种理想，理想其实就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你面向明天，你追求未来，就是理想。华为要战胜美国的打压，要让这架“烂飞机”继续飞翔，就是一种很现实的理想。
任何时候，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生存就不可能有发展。“生存”是前提和基础，“理想”是未来的生存，当然是更美好的生存和发展。
▲8.任正非是一个现实的行动的理想主义者
企业家当然要善经营能赚钱，但只为赚钱还不是真正的企业家。
真正的企业家对企业使命、对自己人生是有理想抱负的，是有情怀格局的。任正非就是一个有理想、胸怀、志向的优秀企业家。但他也是一个立足现实的行动家。他说，“我从来没有做梦，去梦想怎么样，还是要现实主义来解决问题。”
任正非认为，狭隘的现实主义注定要衰落，理想主义必定有未来。诸如民粹主义、唯利主义、保护主义、单边主义、本国优先主义等，都属于狭隘的现实主义，本质上都是一种利己主义。任正非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理想主义者，他想把华为培养成一棵理想主义的大树。“我们的理想，是站到世界最高点”，“我们牺牲了个人、牺牲了家庭、牺牲了父母，就是为了一个理想，这个理想就是要站在世界的最高点”，要在信息技术领域争世界第一。任正非带领华为公司为“构建万物互联的智能世界”这一远大理想而奋斗。但是，任正非又是一个知道如何接近目标、实现理想的行动主义者。
任正非不但自己坚持为理想奋斗，也要求华为人、尤其华为的领导班子要为“理想接班”。他指出：“我们还是一种为社会做贡献的理想，支撑着这个情结。因此接班人不是为权力、金钱来接班，而是为理想接班。只要是为了理想接班的人，就一定能领导好，就不用担心他。如果他没有这种理想，当他捞钱的时候，他下面的人很快也是利用各种手段捞钱，这公司很快就崩溃了。”
是的，企业要赚钱，这世界也离不开钱。但除了钱还有更高贵的理想。企业理想是前行的航标灯。企业家和企业发展都应该在盈利赚钱的基础上有更高远的目标追求，有更宝贵的理想志向，有更宽广的格局和胸怀，这样，人生才会有诗和远方，企业才会行稳致远，飞向蓝天。
理想引领事业的高度。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