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帆
二爷讲渑池会盟那年，北风凛冽，寒凉彻骨，仿佛渑水、羊河边至今还有霸气的英雄。
很多人物已经在心底睡过去了。但是，秦昭襄王二十八年，这一年，怎么也不是简单的一年。
昭襄王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不会炒作，就是炒作也没有我的好事。因为，我无法穿越到烽烟四起的争霸年代。
可是，秦赵会盟，这事的确太大了。中学老师在讲述蔺相如时，她对铁骨铮铮的汉子，由衷地赞赏，课堂上眉飞色舞，其实，如果真算“炒作”的话，第一人首先是那些老师。
活在铮铮傲骨的真英雄里，可能不止那些中学老师。年曼妙的叔叔，我们称呼他是二爷，他住在羊河边，曼妙的邻居们都说她二爷可会讲故事了，客人来了，他讲;邻居来了，他也讲;男人来了，他讲;女人来了，他同样讲。
在曼妙的二爷心里，二十八年发生的那些事，过往的那些人，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故事噱头，听他讲述的故事后，许多人觉得，那是一座山，一块碑，一组活着的雕像。
曼妙的二爷，真的适合讲和演灯影戏。
我见过乡村里演过很多场灯影戏，那些影子，在像二爷这样的人的口中，跑出像杨家将、岳飞传、封神榜之类的剧目，听进去了，那真是过瘾。古咸阳到古长安，一路辗转，灯影戏随着秦人的铁的步伐，走过了二千余年。
二爷的媳妇，据说做皮影很上心。皮影选用上等牛皮，经过括、磨、洗、刻、着色等复杂工序，有二十四节气，就有二十四道工艺。她做的小小的皮影，是手工雕刻而成。
最有意思的是影人。二爷喜欢摆弄。表演玩耍，或置窗前，或于白墙上，古朴典雅的造型，民风气味浓郁。二爷和他的媳妇，生活在西关的一条老街上，二爷早年走过垣曲、安邑、崤函等地，讲的是中原官话，洛嵩片腔，但凡见过或听过二爷的人觉得，他像陕人多一些。
他们安居西关家中，晚年已不再多出去走动。一段影腔，一些影人，一打故事，正是二爷最为显摆的，最为惬意的。
关于二爷的传闻，曼妙最初讲出来的时候，还是不引人注意，真正流言四起的时候，是一个叫高桥的洋人。
那天，曼妙在家读了半个下午的书，正觉得眼皮子发涩，便沿着西关大街走，想去羊河边散步，不曾想，步子没有挪动多少，便瞅着一个洋人走进了二爷的屋子。说心里话，二爷那些陈年故事，曼妙一个女孩子家的，还真是不感兴趣，好在她约了我，因此，二爷的趣事我倒是觉得蛮有味道。
到二爷门口的时候，已经是掌灯的时候。
“二爷爷，我来看你了，我是曼妙。”
曼妙的嗲嗲声，暂时中断了二爷与高桥的对话。坐在客厅椅子边的高桥正对着一幅折子灯影图观看，那个样子，似乎要挖出图中的宝藏来。连曼妙这样的可人儿进来客厅，也仿佛视而不见。
“可惜了，老爷子，这幅图，不是我想要的，你知道，我希望老爷子影子版的会盟图，那才是我最感兴趣的，当然了，那是你的宝贝。”
“宝贝?”曼妙这妮子的记忆中从来没有见过二爷还有一个宝贝，小时候听过会盟的故事，好像还有点印象，就是一些小影人，在水边，在高地，左右两边排列，旌旗猎猎，刀光剑影，那阵势，那故事，以前听二爷讲过，讲到精彩处，二爷还差点把惊堂木拍烂。
幕前的曼妙，那时感觉二爷像个县太爷。
“会盟图?”二爷问道，“你的意思是……”
“我要把它找到，买回去。”高桥一点也不含糊。
“去城西南一公里处，那里有秦赵会盟台，你去拍个照，不是更有现代意义吗?”曼妙快人快语。
“小姐，你不懂。影子版，会盟图，我的父亲，当年军调处的随员，路过渑池县，迷上一个叫曹雨轩老先生说的灯影戏。”
“那是俺的师傅。”二爷情不自禁说道。
“那就对了，我找对人了，曹老先生讲过很好听的会盟故事，还说过要做一幅影子版的会盟图。”高桥这个人，典型的白种人，白人不说白话，专拣打实的说。
“我的父亲说远交近攻，那是秦人统一前的预演。”
高桥一点也不掩饰对那段久远历史的慕渴。
“可惜俺师傅走了，”二爷沉吟片刻，灯光下，他显得特别的庄重，曼妙还没看过二爷如此严肃的样子。
“会盟图?你记好了，那是祖上的，”二爷顿了一下，“我没见过，就是见过了，也不能说。”
高桥看着二爷，将一张支票放在桌上，走向门边。
二爷看向曼妙，曼妙会意，一把抓起支票，冲向大门。
“这是你的支票，我二爷不要。”
高桥抬眼看向远处，喃喃自语：“会盟图如果没有，只能是在他心里，而内心是不能带走的。”
二爷坐在客厅里，笑而不语。
“曼妙，过来，我给你们讲会盟图。”二爷说。
“好嘞，爷爷。”
这一晚，灯光变幻，战鼓擂鸣，人嘶马欢，唇枪舌剑，会盟大幕徐徐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