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力/文
今年的五月十四,是父亲的三十周年忌日。我们姊妹五个一起回老家祭奠英年早逝的父亲。
早在去年,叔叔和堂弟们就问我打算怎样纪念父亲的三十周年。我就说:“我们姊妹几个像往常一样回去上上坟,磕磕头,算了。没啥打算。”然而,他们不愿意,而是建议我满待宾客,唱上三天戏,堂弟堂妹和我们姊妹五个这些晚辈每人请一班响儿,热闹热闹。并举出老家的例子劝说我。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也感谢他们的好意,但是,不仅从来都没有准备按照他们的意见办,反而因此决定只是我们姊妹五个回去,不带爱人和儿女了。
这几年老家富裕了,大操大办红白喜事也随之蔚然成风。这我知道。尤其是以前过得不如人的暴发户或新贵人,更要借着红白喜事炫耀富或者贵,张扬一番铜臭和得意。除了大摆宴席,往往还要放电影,唱唱戏,请几台响器班子斗斗法。有的善于讲话的,还要在电影放映前、戏曲开演前海讲一番。但我们不需要。生活是自己过的,幸福是自己感受的,价值是在奉献中成就的,与这些花架子有啥关系呢?
我们回老家就是为了怀念父亲,而不是显摆。我们大操大办,不仅显得浅薄,而且违背父母的教诲,会让老人家们不高兴的。
父亲教育我们家和为本。“家和万事兴”是常挂在父亲嘴边的一句话。父亲常说,要家和,就得上孝敬父母,下爱护子女,中关爱姊妹,关键的是夫妻恩爱。家里人整天吵吵闹闹,姊妹们各自关起门来朝天过,是百事不成的,是不会幸福的。
父亲还教育我们书比金贵。我们小的时候,农村真穷,吃饱饭已经是幸运,读书简直就是奢侈。然而,父亲从来没有因为拮据而耽误我们姊妹五个读书,也没有因为农活而让我们请假。有时家里实在困难,父亲就借钱供我们读书。他常说,读书是正经事,读书人哪怕穷也是受人尊敬的;挣钱养家糊口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就该读书;只要书读好了,就啥都有了,生活就会幸福。
父亲让我们记住情贵钱贱。父亲重亲情。叔叔和姑姑们的婚事是父亲做的主,亲自操办的。他们家里的大事,也多半是父亲拿的主意,或者代为处理。为此,我们家没少吃亏。但父母亲从来就没有提过吃亏沾光事。对待乡邻和朋友,父亲也是有求必应,不计得失。他常说,钱能给人带来快乐吗?能带来幸福吗?不能!给人带来快乐和幸福的是人,是好的人缘。你们要记住:人贵金贱。
父亲要求我们勤俭节约。我们儿时,农村都穷,但我们家经济上稍微宽余点,有点零钱给我们添置新衣服。然而,真正穿新衣服的只有大姐和弟弟。大姐的衣服小了,就转给二姐穿;二姐的衣服小了,就改改转给我穿;我穿着小了,就再改改给妹妹穿。所以,妹妹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妹妹穿过的衣服没办法再给弟弟改了,就只好给弟弟添置新衣服。他常说,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别跟人家攀比,不管穷富都要坚持勤俭节约,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呢。
父亲还要求我们胸怀宽广,既不要跟别人斤斤计较,也不要患得患失;要多行善,别做恶;要真心实意帮人,不要贪求回报。
可是,我们到家时,姑姑、叔叔们以及他们的儿女和儿媳妇、女婿都已经到了叔叔家,族家十几个长辈和同辈也在叔叔家闲聊,大有不待客不行的架势。我们跟他们一一寒暄,然后一起带着祭品去祭奠父亲。
父亲的坟地在我们家的承包地里,是他生前自己选择的地方。他说,他长眠在这里,既可以远远地看到家里的瓦房,也可以看着我们干活,还能够看看每年的收成,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们干活累了,就可以坐在坟头喘口气,喝口水,给他说说话。他还说……
如今,妈妈长眠于此了,我们姊妹几个都远走高飞了。父亲见到我们,听到我们说话,不过每年两次:清明和十月初一。家里的老瓦房已经不在了,旧址上盖起了两层小楼,是我们姊妹五个资助哥哥盖的。父亲望见小楼,应该能够想起当年瓦房的样子吧?
父母亲的坟仍然是那么亲切!父母亲的坟上长满了蒿草,围拢坟地的是我们姊妹几个栽下的柏树,父母头脚处自然地长出了两棵椿树,现在一个人已经合抱不住,恰像两把巨盖给父母遮挡阳光和风雨。坟地前面是一片杨树林,郁郁苍苍,给喜欢树木的父母提供了一个乘凉、聊天的地方。这里住着我们的父母!
我们姊妹五个恭恭敬敬地摆上了贡品,点燃了纸钱,堂弟及表弟们鸣放起了鞭炮,叔叔给我的父母介绍来到坟地的人员及近况,其他人肃穆在坟前。
鞭炮声停顿后,我带着我们这些晚辈分别给父母敬酒,说说自己的心里话。叔叔、姑姑和族家也给父亲敬了酒,说了话。酒用掉了两瓶多。我为此自豪。
鞭炮声吸引来了更多的乡邻。我和弟弟恭恭敬敬地给他们敬烟,问好。
围拢在坟头的人开始回忆我父母亲的功德,顺便讲述我们姊妹们的一些好儿。
我没有去听,而是习惯性地围着父母的坟走了三圈,默默无语。然后,我抖抖索索地拿出今年4月15日发表在《企业家日报》上的《怀念父亲》,就着纸钱的火点燃了。看着报纸变白,铅字消失,万千思绪齐涌心头……
父亲,您看到了围拢在您周围的亲人们了吗?听到了儿女们的心声了吗?
(谨以此文再次感恩养育我们成人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