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04月07日 星期三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那年我种烟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

  □ 李治安

  

  20世纪80年代初,高考落榜的我回到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河南省宜阳县赵堡乡二道沟村。

  家乡的山不高,只能称作山坡,但山沟很深。我那时常想,祖辈把家建在这出门就见沟、抬脚就上坡的山腰间,或许是为下沟底取水方便吧。可那几百米长的羊肠小道,挑一担水就足以让身强力壮的男劳力出一身汗啊!

  那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刚刚吹进山村,村里开始尝试经济作物的种植。先是种植梨树、山楂、苹果树,后又种植红参和桔梗。可有人种却没人收,村民脱贫致富的梦想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灭了。

  后来,在乡镇干部的宣传发动下,村里开始种植烟叶。很多豫中烟区的老烟农被聘请为烟叶生产技术员,包村包组,指导种烟。村里人尊称他们为“烟师”。我家从承包的近20亩责任田中拿出两亩种烟,和相邻的7家农户组成一个种烟小组。记得那个被称为“老虎大张嘴”的烟叶烤房,从春节开始建,直到麦收后才算建成。烤房全部用湿土夯砌而成,远远望去,很像一座炮楼。烟师说这烤房看着不咋地,其实是挺实用的。只是那顶部的苫草经不起雨淋水沤,每年都需要修缮一次,费工又费时。烤房建成后,老烟师看着自己的杰作,高兴地在门上贴了一副对联:炕前为绿草,烤出皆黄金。横批:聚宝盆。

  烟叶种子是烟师从老家带过来的,叫做“大金元”,春节前,老烟师便把筛选洗过的种子用稀布包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开始催芽。苗床选在沟底的园子里。为确保烟苗够用,播种时,老烟师撒了一遍又一遍。移栽时,烟苗像疯长的豆芽一样,地里栽完后,苗床里还是满满的烟苗。老烟师说这烟苗不能毁,要留做备用。果然,地里的烟苗后来补了多次。因为每次补苗都要从几里远的山沟里担水,我的肩膀开始红肿、流血、脱皮,最后起了老茧……

  那年月,家庭生活用煤要用牛车翻过三沟两坡到十公里外的李沟煤矿去拉,雨季道路不通,只得人工担挑。烘烤烟叶用煤量大,我和哥们几个烤一炕烟,就得去挑一次煤,结茧的肩膀就得掉一层皮。眼瞅着那用汗水换来的煤堆,用起来像消雪一样快,我就纳闷:这老虎大张嘴咋那么能吃?一炕就得1000多公斤煤啊!

  家乡的土是红黏土,烟师说这土壤很适宜种烟叶。这话不假。虽然这地种庄稼,种啥啥不收,可烟株能长到一人多高。秋雨连绵的时候,脚下的红泥巴十分黏人。肩上是50多斤重的鲜烟,脚上是甩不掉的泥巴,采收烟叶真可谓在泥水里“摸爬滚打”。汗水和清冷的秋雨顺着头发一直流进裤管、鞋窝里,那种滋味实在不好受。

  烘烤时,老烟师很能吃苦。因为年龄大,眼神不太好,他看不清隔着玻璃的温度计的度数,每次指导烧火,就脱光上衣把头扎进炕房里,观察炕内烟叶的变化。奇怪的是,每次他说出的炕内温度都与温度计显示的温度很接近。我好奇地问他是用啥测出温度的,老烟师拍拍脑袋说,这就是温度计!我这才明白:烘烤前老烟师专门跑到镇上把头剃得锃光发亮,原来是为了测温度方便、准确呀!

  卖烟叶要翻几道沟到十几里外的镇上去,卖一次烟得提前几天准备,烟包要打得四四方方,烟捆儿要扎得结结实实,不然路远容易散掉。挑上近百斤重的烟叶,紧赶慢赶,到了收购站,已近中午。顾不得擦把汗,就得赶紧排队。收购站用绳子把烟包串起来,从收购棚下一直串到大街上,收一包挪一步。从前晌等到后晌,从后晌又等到日暮西山,眼看就轮到了,天也擦黑了,收购站下班了!这样,就只能在收购站过夜,就着凉水啃干粮。我便寻思,这卖烟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那一年,两亩烟卖了近400元。我从县城买了一台100多元的录音机,那个高兴劲儿就甭提了。算算账,虽然净剩不了几个钱,但比种粮食钱来得快。只是太苦、太累了。我便想,啥时候栽烟不用担水、烤烟不再麻烦、运烟能有路走、卖烟不用长等,那该多好啊。

  没想到,20年后的今天,烟叶种植真的逐步实现了现代化:烟草公司统一育苗,统一组织耕地、施肥、喷洒农药、智能化烘烤,公平、公正、高效收购;烟区不断加强基础设施建设,田间有了生产路,地头有了自来水。烟农家里盖起了小洋楼,也像城里人一样开起了小轿车。

  想想那年种烟的经历,再看看如今种烟的变化,真让人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