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强
四公好烟，人叫烟公，他是我们村的族长，年高八十有九，眼不花但耳朵有一点背，所以对他说话就得大声地吼。据说，四公早年跟随彭大将军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立过功，现在还是五保户，享受政府的津贴。他的老伴在文化大革命时的“斗资批修”中被人折磨死了，留下一个儿子，现在美国。
四公喜欢吸旱烟，当兵时就开始吸，他说在寒冷的北方吸烟可防寒。后来在一次立功后首长给了他一支水烟筒算是对他的奖励。后来，他就用水烟筒吸，这一吸就是几十载。退伍后，回到海南他就不再用首长给的那个水烟筒了，他说要留着做纪念，这是他一段历史的见证。
后来，他找来一个竹筒，掏空，挖出一个洞放上一支管用来放烟丝，为避免水不溅出来，他还在烟筒上挂上一个塑料瓶，就算是一支水烟筒了。在四公看来，这件工艺品在他的心目中是很重要的。每到黄昏时，出海归来的男人路过村口那棵大榕树休憩时，都会看到四公带着一个不知是什么时代看起来有点古董的收音机在听琼戏。边吸烟边听戏，成了四公每天的功课。出海归来的男人常与四公坐坐，烟瘾上来时也让四公给他们吸一口，四公每次都慷慨地添烟丝、点火，很是热心，他们有好一点的鱼也会给他留一两条，家里有好吃的都会拿给他。
虽然四公年事已高，但行动麻利如小伙，煮饭、种田样样行。因为他经历的事多，青年、小孩子都爱围着他听故事。四公读得书也多，四书五经、春秋战国，侃侃而谈，思维如梭，让我辈无不佩服，都称他为“活宝”。
人们常逗他，儿子那么有钱，你还吸水烟，他笑呵呵地像一个笑佛，说已习惯了。我还逗他说儿子要带他到美国去，以后就不用抽水烟了，那就抽洋烟，用洋餐了。他笑呵呵地直说美国不好美国不好，笑得很和蔼。
记得在上学的时候，我曾偷父亲爱抽的宝岛去给四公抽，有一回四公抽完了一支宝岛烟，他端详烟支回味了许久自言自语地说：“好久没有抽这种烟了。”四公不知道这宝岛烟是海南自己生产的，连连说好抽。之后，又吸他的水烟，我知道他对水烟的感情很深了，就像他对珍藏在箱底下的那一支水烟筒一样。自从发现四公爱抽宝岛烟后，我经常去偷父亲放在衣袋里的烟给四公抽，慢慢地，他喜欢上了这种烟。
有一年，他儿子从美国回来，带来一些“555”、“万宝路”的香烟，村里人少见，几个青年人都争着抽，但是四公没有一点兴趣。后来，四公要跟儿子去美国了。走时，送四公的人也很多，他在儿子的扶携下慢慢地走向村口，当我把几条宝岛烟放在他包里的时候，我发现有一样鼓鼓的东西，是四公的那支珍藏了几十年的老水烟筒。那一刻，我知道他无论走到哪儿，这个村落都是他的根、他的魂。我不知道现在四公在美国还好吗？他还在抽家乡的宝岛烟吗？美国有宝岛烟卖吗？
（作者单位：海南省三亚市烟草专卖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