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贾勇虎
打夯谣
把树木移走后就来筑田埂吧
天空日彩纷纷，地上花好水暖
退林还耕战役打响
让我们高高抬起几十年前的石夯
让久违的夯号子昂起头颅
今儿个你看春风拂得多欢快
嘿咗嘿咗哟嗬哟喂
它知道明天这梯田将注满水
将迎来绿油油的秧
和噼啪欢跳的鱼、泥鳅和蛙
让我们把田棱子砸得更结实一些吧
砸得更直一些
也砸得更纵横交错一些
让它们形似城里的立交桥
让夏秋在这春天亢奋的夯歌中受孕
怀上十胎百胎的稻、麦、菽和粟子
谷雨三天过
出手摘豆角
那时这田埂将站满城里来的人
他们会拍照他们会吟诗
吟民以食为天
那是老祖宗当年说过的话呀
这几十年差点忘了丢了
来呀，让我们重新拾起
像拾起咱乡民神圣的尊严和潇洒魅力
嘿咗嘿咗哟嗬哟喂
重新喊响的夯号子好香好香是不是呀
我的妹哩，我的哥
白毛巾
老爸在城市做官，退休去了乡下
说是要把余生的光亮和热度
献给曾生他养他的贾家洼
我送他一条白毛巾
叫老爸多用此把汗擦
我可想象出届时老爸的新形象
乡村的土是厚道的
乡村的水是干净的
乡村的苗是康健的
再配上青天白日山峦大背景
他赤着臂，光脚丫
中间缀条大裤衩
肩上荷把锄，锄板上映上乡情、星星和日月
然后，脖子上就搭这条白毛巾
热烈劳动，奇迹耕作
血脉和肺叶有腾荡不止的歌
那是多么鲜活多么的帅呀
老爸，就收下我这条白毛巾吧
老来擦汗的日子
要比一些人老来擦泪或擦臀的日子
舒坦哒
不拧巴
养鸡者
农民只有与禽畜打交道才显出雄风
你看大娘逗鸡的咯咯咯和大爷的把式
母鸡一下蛋就立显母亲的状态
你瞅，不管蛋大蛋小
不管是褐色的蛋、白色的蛋
还是带着粘液或鸡屎的蛋
它在养鸡者眼中是何种风姿何等美丽
嘎嘎嘎嘎呵呵喝喝
我们的村里的亲爱的鸡
送市场的蛋已装满火三轮
再选两篮大的干净的送女儿及婆家
女儿怀孕已三月，像城里人说的生娃已进入程序
再不担心人家说是不下蛋的鸡了
从前年开始生娃子跟鸡下蛋一样
都是为国家作大贡献了是不是
咱乡民正经八百是国家公民是不是
这养鸡与生娃都是公民之责匹夫之责是不是
鸡窝子里有肚皮子里有才是国强民富是不是
当然，婆家也勿论生男生女都该高兴
因为他们需明白
不论是好鸡坏鸡是贱蛋宝蛋
全在主人
全在大主人小主人给人或鸡生养的权利
自由自在满山捉虫子觅食跑
自由自在搞养殖无人头上指手画脚
这世道哇这世道
才像太阳的光一样和谐、公平
养鸭者
养鸭者肩挑鸭棚子
棚子里装着卧具、炊具和鸭栏
他后面就是长达一公里的鸭阵
断后的是他婆姨，背着昨晚一夜下的蛋
他这是要转移到另一条山沟
那沟里田刚耕了，田水里翻着大量的稻穗子与蚯蚓
他精神抖擞走在前，背有些躬
东升的太阳也能窥见他的骄傲和自豪
他懂身后的鸭们
无论是默不作声地造蛋
还是乘风破浪地畅游
还是诗人说的
春江水暖谁先知
它们的修为都比某些人高出几层
最牛逼是在这没有机动车狂嚎的土路上
它们与天上的大雁比试
要么排成个一字
要么组合成战阵
永远不乱的
是一眼望不到头的
队形
这时他感到自己像一位将军
每只鸭子
都是荷满子弹的兵
乡村大地
我的诗歌像喇叭，拨开荆棘、树丛
我把它挂上山顶
我用眸子吻遍你七沟八梁十面坡
这才喊出一声
我的乡村大地呀
我爱你，爱得如是欢欣又如是心疼
实际上，你是什么都有的
那金灿灿稻谷的田，你有
那炊烟和香肠味儿的院子，你有
那生出水灵灵白生生山妹子的灰瓦房，你有
我看见老祖宗们栖息的梁子了
他们是最懂你的
那时乡亲们总把最好的谷子交到公社粮站
那翻山越岭的送粮的队伍
像瀑布像河川奔流不息多么好看多么动人
他们曾自豪地说
乡村大地养人得很啦
这里能轻轻松松养活农民
以及他们三个五个哪怕十个娃子
我期盼终有一天
你十面坡的GDP
能换回幢幢大宅院
我们架柴烤起全羊，全村人一起载歌载舞吃酒席
那将是多么令人兴奋失眠的事情
高地红硕硕的马桑花
脆滴滴的鸟鸣
还有那正急忙忙赶来的芒种秋分
正与我一起呼唤你呀乡村大地
湖边
我在儿时的池塘边散步
我看见小鱼在水里游
也看见大鱼在水里游
小鱼、大鱼，大鱼、小鱼……
我突然发现
大鱼似在玩耍之间
一直在吃小鱼和虾米
一口吞一只，有时吞两只
我顿时惊诧了
这是杀生！
我突然对鱼恐惧了
更突然对这世道恐惧了
我是否患了什么病
不恐惧人们吃鸡吃鸭吃鹅
偏偏在春波荡漾的祥和湖面
一个劲祷告——
什么时候
这江湖上，再没有
大鱼吃小鱼呢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通俗文艺研究会副会长，四川省文艺传播促进会文学研究院副院长，四川文化网、新文人画院常委、理事。出版诗集、报告文学集《绿色风流》《唱响中国心》《诗话中国》《激情与朗诵》等6部，主编、出版并发行《大话古名人》《四川三农报告》《聚焦莫言》《西部开发潮》等大型丛书计3000多万字。诗词《真是好样的》获全军一等奖，《夜航谣》获空军优秀作品奖，电视片《风雪草地》获空军优秀专题片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