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苏)褚福海
夏末傍晚,浑身汗津津的春生进屋后,面露倦容,长吁了口气喟叹道:“唉,累死了。”随手将斜挎包朝沙发边上一扔,人如同散了骨架般斜倚着沙发,双脚搁在茶几上,眯着眼闭目养神。
正在厨房里忙着打理晚餐的秋萍闻听动静,旋即跑进客厅察看情况,目睹此状,不悦地嘟哝:“先生,你怎么可以这样?”春生闻而不见,依旧假寐。
春生研究生毕业后,被招考进了H市某局,不过工作并不轻松,整天不是跑工地,就是查项目,一天下来蓬头垢面,浑身脏兮兮的,远没有在设计院绘图的秋萍来得清净轻松。
那天的晚餐有些沉闷,甚至可以说是在死寂里完结的。
饭后,慵懒的春生躲进房间,靠在床背上继续神游起来。秋萍清洗好厨具,收拾完厨房,坐到沙发上松了口气,顺手打开了背投电视,“咦,人呢?”秋萍没有接收到任何回音,便无趣地切换到了综艺频道,兴味索然地浏览了片刻,觉得有些无聊,就转身步入卫生间去洗漱。
大约半小时后,面色红润的秋萍散发着淡雅的芳香,裹着丝质睡袍出来了,犹如出水的芙蓉。她轻盈地推开房门,柔声唤道:“先生,起来洗个澡再睡吧。”
“我不想动,明早再冲。”
“你这样邋遢就睡也太不卫生了吧?”秋萍有些愠怒。
“习惯了。”春生不以为然。
秋萍向他投以鄙夷的眼神,默然无语地睡进了隔壁卧室。
翌晨一早,体贴入微的秋萍煮好白粥,摊了两张鸡蛋面饼,并将早餐放置于餐桌上,她斜睨了一眼挂在墙上的电子钟,时针已指向7:20,于是进到房间轻推春生:“起身上班啦!”
春生边打着哈欠,边睡眼惺忪地朝卫生间飘去,匆匆刷了牙洗过脸,甚至都未梳理一下蓬乱的头发,就赶紧坐下来享用早餐。
“呼噜——呼噜——”身躯伟岸的春生弓着背低头往嘴里吸溜稀饭时,发出了别扭刺耳的声音。
“先生,你能否把碗端起来吃?笑不露齿,食不出声。这是最起码的规矩。”
“我这样吃习惯了。”停顿了一会,春生喃喃自语:“你都快成太平洋上的警察了,累不累啊?”话音未落,扔下筷子,疾步过去换了鞋子,摔门而出。
“你别不识好歹,我是真心爱你才说的,可你却老虎屁股摸不得?绣花枕头!看来严谨的人跟懒散的人完全是两条道上的车,根本不能在同一个屋檐下过日子。唉,只怪自己当初被假象遮蔽了眼,感情用事轻信你。”秋萍在春生身后扔下了不甘示弱的话。
我行我素惯了的春生完全没觉察到秋萍心理发生的细微变化,仍旧感觉良好地挥洒着他桀骜不驯的个性。
那天春生下班回到家,看见桌上冒着热气的青椒炒鸭胗,馋不可耐地直接用手抓起几片正欲往嘴里塞,眼疾手快的秋萍见状,冲过来一把扑掉春生手里的东西,肃然喝斥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人,不洗手就拿食物吃?连小孩都不如!”
“你也太一本正经了吧?我在自己家里,放松自在点妨碍谁了?真是的!”
“看来你是小时候爸妈忙农活,没有空教你,那我现在就给你补上这一课。”秋萍唇枪舌剑讥讽春生。
“你少挖苦人,别以为自己生长在城里就了不起了。”
“我至少不会像有的人那样无知、龌龊,作践自己的人格。”
“啪!啪!”自尊心受到极大羞辱的春生,在情绪爆发的瞬间抬手扇了秋萍两记耳光。
这下不亚于捅了马蜂窝,秋萍举起手中的铲刀,不问青红皂白朝春生乱扫狂劈,心亏理输的春生自知惹祸,任由秋萍猛抽。“冯春生,你竟粗野到动手打人?我从小到大父母都没碰过我一个指头,你今天不向我赔罪,我跟你势不两立。”
……
吵架风波最终在双方家长的调停下平息,可埋于心底的怨愤却远未泯灭。不过秋萍时常暗忖,当初是自己固执己见非要嫁给他的,如今生米早煮成了熟饭,也只能睁一眼闭一眼将就着过吧。
很多时候,没心的人肯定比有心的人要活得轻松惬意。为此秋萍多次强迫自己不再斤斤计较,采取宽容忍让的态度。而春生呢,好像也识时务多了,在行为习惯上有了很大收敛与改进。那段时期,两人亲密共处,相安无事。
或许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故而一旦松懈戒备,潜藏于春生体内每个细胞中的劣根性终究又死灰复燃,如幽灵般地蠢蠢欲动了。
一日晚饭后,两人边看电视边聊着天,气氛温馨而欢愉。倏地,秋萍瞥见春生正用手在抠脚丫、撕老皮,臭气熏天的袜子脱到了茶几上,如蝇鲠喉,顿时怒从心头起,“你如此固执任性,真是不可救药!看来我得考虑往后的生活喽!”说罢,如泥鳅一般溜进了房间,“砰”的一声撞上了房门。
这一撞,似乎是把春生撞醒悟了,他品咂出了秋萍话的弦外之音,疚愧而落寞地僵在那儿,陷入了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