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龙是最典型的一位。他爱酒人所共知,他的才气,他的魅力,大概七分都是酒。他拖稿,逼着当时做编辑的林清玄和他喝酒, 不喝就不写,一派小孩任性模样。他照顾朋友,酒场上承诺三毛:“以后若有人欺负你,告诉我。”至于他的小说里,没有一个主角不喝酒,李寻欢以酒自戕,陆小凤以酒会友,到了欢乐英雄里,大家有酒喝酒,没酒喝水,境界又高了一层。
不过,他和酒的故事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快乐。
他的劫,是酒。
1980年,古龙在松吟阁吃饭时遇黑社会逼酒,他不从,结果被刺伤手上的大动脉,一次失血2000CC,性命垂危。
他的病,也是酒。
松吟阁一事后,他大量输血,据说当时血不干净,导致他换上肝病。医生直言,若再饮烈酒,就是催命。古龙并没有听医生的话。
写作其实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它不仅仅是体力和心力的极端消耗,更是一个人对自我的战斗。那种自我质疑、推翻、重建的过程,足以把一个人消耗殆尽,而其中的孤独,也绝非一般人可以理解。
古龙拿了稿费就要去换酒,呼朋引伴,喝上几天。他的好友陈晓林回忆与古龙喝酒的情形:
任何一个人跟他交朋友久了,最后一定会家庭破裂。因为他会在三更半夜睡觉的时候打电话,说他跟一群朋友们正在哪里喝酒,你非来不可啊、我们等你啊……从晚上七点钟,到了十点,朋友都要散了,他就会说再坐五分钟,然后就这样,一直再坐五分钟,把朋友拖着坐到清晨七点钟。
陈晓林对古龙的定论是:“由此可知他真的是多么寂寞。”
这世上,每个人对于孤独的敏感度和耐受度都是不同的。有些人无法过一粥一饭早九晚五的世俗生活,他们只能徜徉在一片雪白的精神世界里,茫然四顾,并无二人。
尖锐的灵魂是无法与人共处的,但这样的人,又会格外渴望理解。自处无法,只得把荒诞与孤独,一饮而尽。哪里真的有“自古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呢?大部分时候,不过是纵一时欢愉,入无底地狱。
可一时欢愉,也是欢愉啊。
我们这些凡人,没有海明威、古龙这样的天才,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幸事。生命的触角钝感一点,也许就不必总是“不胜人间一场醉”,而是可以“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最舒服就是微醺时,感觉整个世界都善意得多。人们变得慈眉善目,妙趣横生,没有尴尬,没有冷场。
初次相逢的一见如故,略有嫌隙的握手言和。一派平和,天下大吉。忽然之间,上苍慷慨地赋予你想要的东西,沉重的身体飘然了,大脑进入了奇幻般的理想王国。
孤独者拥有了热闹,逃离者得到了平静,不善言辞者口若悬河,而做事周到者卸下了包袱。那些以为一生会埋在心里的话,借酒才能说出三分;从来不敢想起的人,醉时才能在心里翻起。
酒是消不得愁的,但酒是个壳子,让你我躲进去片刻。然后收拾自己,重装上阵,去应对这个不那么美丽的世界。
我是不承认应酬时喝的酒是酒的,那不过是谋生的苦药;也不承认自虐式喝到烂醉的酒,那不过是轻度的吗啡。
最好喝的酒,不在于白红清,不在于多少度,而是像冯唐为古龙写的那首诗:
一个有雨有肉的夜晚,和你没头没尾分一瓶酒。(据凤凰网酒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