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 筱楚
那些年，父亲要乘坐绿皮火车
到达他的建筑工地
父亲天刚刚亮就出门
从村里步行到乡政府门前
乘坐三轮摩托到达县城车站
换乘公交车到省城
这一番辗转才能坐上绿皮火车
父亲一生究竟坐了多少趟
绿皮火车，他也记不清
父亲的绿皮火车很慢
他一生的旅程却这么快就走完了
再打我一次吧，父亲
父亲仅有一次打我，却没有打疼我
是不是故意没有打疼我
至今是一个谜
因为仅仅一次，就记忆深刻
那年父亲的客人来前
我却将桌上的茶壶玩碎了
他随手捡起一株花生藤
在门前小路上追着我
而我像兔子一样飞奔
父亲终究没追上我
那年父亲三十出头，年轻力壮
却没有追上我
九泉之下的父亲，会不会怪我？
他对我所有的爱，我都迷迷糊糊
却唯独对他的那次追打
历经三十多年，仍记忆犹新
退休的父亲
父亲总觉得，退休这个词语
对于他显得奢侈
每天都从一杯茶、一根烟开始
他常绕着这栋五层楼房
在围墙外走几圈，如同
凯旋的将军检阅自己的战利品
从事建筑业那些年
他停留过很多地方
如今，在儿女一再催促之下
他停下了走南闯北的脚步
坐上餐桌，他必斟上一杯高粱酒
自斟自饮，慢慢品味
他高大英俊的外表
一直是我的偶像
父亲极少去村里的老年活动中心
只找那些曾搞建筑的老哥们
喝上几杯小酒
偶尔也吹一些不上税的牛
东北、西北、中原大地……
父亲曾经踏过的那些雪地
像他寄回老家的洁白信笺
等待着他挥笔写上
东南沿海的一个村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