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吕珂昕 宫宇坤

每年的2-4月,是云南咖啡最后的采收季。走进云南普洱的咖啡园,到处是咖农们忙碌的身影。采摘下来的椭圆形红色咖啡果,将被送到工厂里过磅称重,随后进行脱皮、发酵、干燥等。经过一系列初加工,咖啡果的颜色由红转白再转青,变成咖啡生豆。咖啡生豆还要经过烘培、研磨、调配,才能最终冲泡出香气四溢的各式咖啡。
相比火热的咖啡消费端,我国咖啡生产端显得比较“佛系”。据农业农村部统计,自2010年起,全国咖啡豆产量逐年增长,其中2016年总产量达最高16.03万吨,随后呈下降趋势,多年来维持在10多万吨。生产出来的咖啡大部分作为原料产品供给消费端国内外连锁品牌,少部分做精品咖啡和自有品牌,产品议价能力和品牌知名度都较低。
如今,市场升温,国潮兴起,不禁让人思考,中国咖啡产业一路走来面临哪些困境?如何抓住咖啡消费增长机遇去谋取自己的一席之地?
云南咖啡产业仍存在短板面临挑战
我国咖啡种植面积和产量不到全球的2%,大陆地区主要种植区域集中在云南和海南。其中,云南为主产区,咖啡面积、产量和产值占到全国的98%以上,种植品种为世界主流的小粒种咖啡阿拉比卡。云南省农业农村厅数据显示,2021年云南省咖啡种植面积约139万亩,产量约11万吨。海南种植面积约1.58万亩,产量0.04万吨左右,适种品种则为较为小众的中粒种咖啡罗布斯塔。
在云南,咖啡的“国际性”格外突出,根据纽交所期货价格了解当下咖啡豆的价格,几乎是所有咖农的常识。海关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中国咖啡及制品累计出口1.57亿美元,绝大部分咖啡由云南出口到国外。
“云南尤其是普洱正属于阿拉比卡咖啡的‘黄金种植地带’,在发展过程中吸引了很多国际咖啡品牌的入驻。同时,这些品牌带来的技术理念和标准体系,也对云南咖啡的外向型发展产生了直接影响。”云南国际咖啡交易中心代理副总经理刘海峰说。
雀巢、星巴克带来的国际标准和市场要求,进一步推动了云南咖啡业的规范化种植,提升了当地的咖啡种植技术和产品品质,同时吸引了伊卡姆、纽曼、路易达孚、索克菲纳、沃尔等全球知名采购商陆续入驻云南进行原料采购。通过原料供应,云南咖啡融入国际市场咖啡供给体系,并随着国际品牌和咖啡文化在中国消费市场的普及,慢慢为中国消费者所了解。
我国咖啡种植不过100多年的历史,且属于特色小品类,发展比较缓慢。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产种植多以小农散户为主,随意性强,种植管理水平较低,产量不稳定且品质不高。二产三产以初级加工为主,企业“小、散、弱”,缺乏一批精深加工的龙头企业。多位业内人士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纷纷表示,如果我国咖啡生产没有办法在产量和品质上取得突破,只是作为原料供应,在国际市场上很难拥有定价权。
“目前云南咖啡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价格体系,价格基本上就是跟着期货价格走,国际市场上期货涨,我们就跟着涨;期货跌,我们就跟着跌,没有自主定价权。”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科技信息研究所副研究员侯媛媛说。
因为产量不高还不稳定,我国也很难建立起更有利于咖农的中远期咖啡交易体系。侯媛媛谈到,我国目前的咖啡交易制度,属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现货交易。
尽管云南咖啡产业仍存在不少短板,面临不少挑战,但近年来面对国内巨大的咖啡消费市场和不断升级的消费需求,云南咖啡也在积极探寻出路。
品牌做起来重塑云南咖啡的精品形象
“云南咖啡要想存活下去,必须摆脱原料供应者的身份,建立自己的品牌。”云南咖啡品牌辛鹿创始人杨竹说。辛鹿品牌在2010年入驻国内某头部电商,次年便将云南咖啡销售做到了咖啡类目销量第一,以线上为主不断拓展市场的这一品牌,在2020年的销售额已达到4000-5000万元。
越来越多像杨竹这样的土生土长的云南人,开始创立本土的咖啡品牌。根据《2020年云南省咖啡产业发展报告》,云南已建立中咖、云潞、景兰、合美、比顿、天栗、十岸、新寨、云啡等多家咖啡企业品牌。
2014年,云南咖啡交易中心有限公司(后更名为“云南国际咖啡交易中心”)挂牌成立,有力促进了云南精品咖啡的发展。云南国际咖啡交易中心运用“产业+互联网”的思维,改变原有咖啡初级农产品销售模式,建立了以精品咖啡竞价拍卖、大宗商业咖啡订单交易、咖啡合同仓单交易为重点的创新经营方式,为咖啡行业提供了一个信息公开、交易公平、服务完善、手续快捷的第三方交易平台。在此交易的咖啡,被运往国内咖啡消费城市并出口到了美国、德国、法国、日本、韩国、乌克兰等30多个国家,逐步成为云南咖啡产业面向国内国际的重要产业平台和窗口。
“2016年开始,我们每年都举办‘云南省咖啡生豆大赛’,让好咖啡脱颖而出,实现它的高价值。”刘海峰说,咖啡馆主、贸易商、采购商、烘培厂厂长都会来云南参与赛事,云南咖啡随之走向全国,开始以全新的形象面向中国市场。
“虽然雀巢、星巴克这样的咖啡巨头很早就来云南收购咖啡豆,但是七八年前,很多大城市里稍微有名一点的咖啡馆,很少会说自己用云南生产的咖啡豆,甚至对云南咖啡有一定偏见。”刘海峰回忆道。如今,随着云南咖啡产业链的整体提质升级,消费市场对云南咖啡的认知度和接受度不断提升,曾困扰云南咖啡多年的“失语”困境正逐渐得到改善。
与此同时,云南咖啡也在重新定义自己与国际咖啡社会的链接。“疫情之前,我们连续多年带领企业到国外参加展会、走访烘焙商,让咖农咖企进一步了解市场需求,也让市场购买者更加熟悉中国产区。”刘海峰说。
令刘海峰感到自豪的是,2018年在美国西雅图举办的第30届精品咖啡博览会上,中国成功申请为主题肖像国。“展会展示了大量的中国元素,展会期间还举办了云南咖啡的专场品鉴会、专场论坛演讲,云南产区的咖农带着自己的咖啡豆远渡重洋到美国,面对全球咖啡产区及市场介绍云南咖啡及中国产区。”在他看来,这样被广为认知的云南咖啡,才是它本来应该有的样子。
海南咖啡同样逐渐被世界看见。随着博鳌亚洲论坛等国际盛会和海南自贸试验区、自贸港的建设,海南对外开放程度越来越高,海南咖啡作为特色农产品逐渐被全国全世界熟悉。“兴隆咖啡”和“福山咖啡”已经获评国家地理标志保护产品,其中,“兴隆咖啡”于2021年被列入“中欧100+100”国际互保地理标志产品。
深度的“咖旅融合”势必会形成一个良好的产业链
今年二三月,中国咖啡消费品牌异常活跃。随着代言人——冬奥冠军谷爱凌在国内的人气高涨,瑞幸咖啡不断圈粉新的年轻人,以更加亮眼的姿态活跃在国内消费市场;中国咖啡馆独角兽Manner势头正劲,宣告在10座城市,完成了200+新店齐开的小目标;中国邮政和狗不理包子下场加入咖啡赛道,准备跨界输出……2月21日,肯德基在昆明首发精品闪冲冻干咖啡“云南小红罐”,甄选云南保山高黎贡山阿拉比卡咖啡豆为原料,将于4月登陆全国8000余家肯德基餐饮门店,并上线拥有3.6亿活跃会员的肯德基App平台。
“国内新兴的咖啡品牌都会采购云南咖啡。”根据刘海峰的观察,2016年之后,作为中国咖啡出口主体的云南咖啡出口量不断递减,由2017年的5吨多已经减少到2021年的3吨左右;而中国咖啡的进口量则不断增加,2021年中国咖啡豆进口量为12.27万吨,较2020年同比增长74%。“这说明我们国内的咖啡消费市场越来越大,云南咖啡在国内的认可度也越来越高。”
侯媛媛认为,对于云南咖啡来说,稳定产量和提升品质仍是最关键的两点,而打造自有品牌、发展精品咖啡庄园文化、创新交易制度等都要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今年巴西遇到了百年一遇的干旱,同时又是咖啡‘小年’,咖啡产量减少30%。而在云南,因为粗放式的管理和经营,一个普通的自然灾害就可能让咖啡产量减少20-30%。”她说。
刘海峰提出,在咖啡生豆方面,通过品种改良提高精品咖啡的产量,通过拍卖等形式提升精品咖啡的价值,都能为广大咖农能带来更高收益。
云南省农业农村厅相关负责人也表示,未来要加强良种推广,支持全省咖啡产区品种改良和更新换代,大力推广萨奇姆、铁毕卡、波邦、瑰夏等优质咖啡品种。根据云南省最新产业规划,要将云南打造为全球重要的精品咖啡生产基地。到2025年,全省咖啡种植面积稳定在150万亩,咖啡生豆产量稳定在15万吨,其中精品咖啡比重达到20%以上。
云南省委省政府也在积极通过招商引资和成立咖啡产业集团两种方式,拓展咖啡产业链,提升产品附加值,努力让更多精深加工留在当地。在产业集群方面,云南精品咖啡加工园区已于2016年在普洱市开工建设。这项投资4亿元、占地92.4亩的项目构建了标准化的仓储、粗加工、精深加工、信息服务、金融服务、物流服务、电商孵化、企业培育、咖啡烘焙、调味中心等功能。园区将于今年全部完工,预计年产值将达50亿元,成为亚洲第一个专业的咖啡全产业链产业集群。
想要把云南咖啡这张名片真正做大做强做亮,还需要行业协会、企业以及广大咖农的共同努力。近年来,云南的咖啡从业者们也在积极探索新出路,特别是“咖二代”们正逐渐成长,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一批有情怀有理想的云南精品咖啡庄园和品牌逐渐涌现。这批新庄园主大多愿意花更多的力气在种植改良上,并以更高的价格收购优质咖啡种植园的全红果,尝试和创新不同加工方式,以创造出更丰富的风味层次。
“大家的生活质量越来越高了,咖啡它肯定会成为一个大众的消费饮品,而不是以前的‘奢侈品’。”刘海峰在采访最后说,我们做精品做品牌,但是更多的还是想让大家都喝上一杯品质保证的云南咖啡、中国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