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之十八)
■ 王永昌/文
自我批判，不是自卑，而是自信，只有强者才会自我批判。也只有自我批判才会成为强者。自我批判是一种武器，也是一种精神。
——任正非
第十一章 “功劳簿的反面就是墓志铭”：华为的自我批判
有没有自我反省、自我批判精神，也是决定企业竞争力的重要环节。我们常说，企业家要有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的品格，实际上就是讲企业家的自我批判精神。这是企业发展的基本条件之一。
华为的发展史也可以说是自我批判的历史，世上很少有如此长期坚持自我批判的公司。长期艰苦奋斗加上长期自我批判，这样的企业能不保持创造活力吗?任正非把自我批判看作是拯救公司最重要的行动。企业展开自我批判，“烧不死的鸟是凤凰”;企业家进行自我批判，“从泥坑里爬出的是圣人”。正是华为人的这种自我批判、自我纠正的行动，才使公司健康成长、步步向前。他调侃自己说：“别人说我很了不起，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我并不懂技术，也不懂管理及财务，我的优点是善于反省、反思，像一块海棉，善于将别人的优点、长处吸收进来，转化成为自己的思想、逻辑、语言与行为。”
任正非认为，华为公司会不会垮掉，完全取决于自己，取决于我们的管理是否进步。管理能否进步，取决于两个问题，一是核心价值观能否让我们的干部接受，二是能否自我批判。
▲1.有自我批判的公司才能生存发展
任何一个组织如果故步自封、僵化保守，缺乏自我批判、自我革命的机制，那它迟早会丧失新陈代谢的功能，走向衰亡。公司更是如此。
所以，任正非说，我认为一个公司能不能生存下来，批判和自我批判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开展自我批判，天涯网为我们展开批判提供平台，又不收我们的费用，这有什么不好。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就改进一点。你不批判我我还要自己给自己批一下，促进自己进步，生存能力就强了。你多听听批评意见，多自我批评，你一定是进步最快的一个人。大家看到，大家都批评资本主义，没有人不骂资本主义，资本主义是万恶的东西，连资本主义的报纸都这么登。但是资本主义就是在这一、两百年里不断的自我批判，使资本主义摆脱了垂死的、腐朽的、没落的危机，变成了一个有力量的东西。所以我认为在批判与自我批判上大家要深刻理解，你要成为一个将军，你一定要知道你错在哪儿，你一定要知道你这个组织错在哪儿。你没有改进，你就不会有前进。
在《华为的冬天》一文中，任正非全面阐述了自我批判对个人和组织的进步意义，还详细说明了具体的方式方法。
他说：“为什么要强调自我批判?我们倡导自我批判，但不提倡相互批评，因为批评不好把握度，如果批判火药味很浓，就容易造成队伍之间的矛盾。而自己批判自己呢，人们不会自己下猛力，对自己都会手下留情。即使用鸡毛掸子轻轻打一下，也比不打好，多打几年，你就会百炼成钢了。自我批判不光是个人进行自我批判，组织也要对自己进行自我批判。通过自我批判，各级骨干要努力塑造自己，逐步走向职业化，走向国际化。只有认真地自我批判，才能在实践中不断吸收先进，优化自己。公司认为自我批判是个人进步的好方法，还不能掌握这个武器的员工，希望各级部门不要对他们再提拔了。两年后，还不能掌握和使用这个武器的干部要降低使用。”华为对不同级别的干部有不同的要求，凡是不能使用自我批判这个武器的干部都不能提拔。“自我批判从高级干部开始，高级干部每年都有民主生活会，民主生活会上提的问题是非常尖锐的。有人听了以后认为公司内部斗争真激烈，你看他们说起问题来很尖锐，但是说完他们不又握着手打仗去了吗?我希望这种精神一直能往下传，下面也要有民主生活会，一定要相互提意见，相互提意见时一定要和风细雨。我认为，批评别人应该是请客吃饭，应该是绘画、绣花，要温良恭俭让。一定不要把内部的民主生活会变成了有火药味的会议，高级干部尖锐一些，是他们素质高，越到基层应越温和。事情不能指望一次说完，一年不行，二年也可以，三年进步也不迟。我希望各级干部在组织自我批判的民主生活会议上，千万要把握尺度。我认为人是怕痛的，太痛了也不太好，像绘画，绣花一样，细细致致地帮人家分析他的缺点，提出改进措施来，和风细雨式最好。我相信只要我们持续下去，这比那种暴风急雨式的革命更有效果。”
▲2.“只有自我批判才会成为强者”
企业生存离不开自我批判，企业要成为强者更需要自我批判。
任正非有一段很精彩的话：“自我批判，不是自卑，而是自信，只有强者才会自我批判。也只有自我批判才会成为强者。自我批判是一种武器，也是一种精神。”“如果一个公司真正强大，就敢于批评自己，如果是摇摇欲坠的公司根本不敢揭丑。”“惶者生存”，就是真正有危机感的公司才能生存下来。华为能不断成长，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危机感，坚持自我批判。我们从任正非30年来的讲话(文稿)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有思想上的危机意识，才使自我批判、自我革新成为可能。任正非从《反骄破满》《华为的红旗能打多久》到《华为的冬天》《成功不是未来前进的可靠向导》《前进的路上不会充满鲜花》等，华为每向前跨出一步，危机意味和自我批判就深化一步。
任正非告诉华为人：华为所有的领导层、管理层、骨干层，华为的所有产品体系干部，大部分是从交换(机)部门走出来的。他们带去了自我批判的风气，以及不屈不挠的奋斗精神。他们就像一个华为大学，源源不断地向公司输出了多少优秀干部。是自我批判成就了华为，成就了我们今天在世界的地位。我们要继续提高竞争力，就要坚持自我批判的精神不变。
华为的这种自我批判文化，是在长期的奋斗实践中领悟出来的。任正非说：“如果我们没有坚持这条原则，华为绝不会有今天。没有自我批判，我们就不会认真听清客户的需求，就不会密切关注并学习同行的优点，就会陷入以自我为中心，必将被快速多变、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所淘汰;没有自我批判，我们面对一次次的生存危机，就不能深刻自我反省，自我激励，用生命的微光点燃团队的士气，照亮前进的方向;没有自我批判，就会固步自封，不能虚心吸收外来的先进东西，就不能打破游击队、土八路的局限和习性，把自己提升到全球化大公司的管理境界;没有自我批判，我们就不能保持内敛务实的文化作风，就会因为取得的一些成绩而少年得志、忘乎所以，掉入前进道路上遍布的泥坑陷阱中;没有自我批判，就不能剔除组织、流程中的无效成份，建立起一个优质的管理体系，降低运作成本;没有自我批判，各级干部不讲真话，听不进批评意见，不学习不进步，就无法保证做出正确决策和切实执行。只有长期坚持自我批判的人，才有广阔的胸怀;只有长期坚持自我批判的公司，才有光明的未来。”
自我批判是企业成长强盛的基本“法门”，也是华为创造或者说再次证明人类进步的一个普遍法则。
▲3.华为红旗能打多久取决于自我批判
企业生存、发展和强大起来需要自我批判，企业能走多久多远更取决于自我批判、自我革命。
“自我批判让我们走到了今天;我们还能向前走多远，取决于我们还能继续坚持自我批判多久。”任正非认为，华为的红旗到底能打多久，取决于员工思想、品德、素质、技能创新等多方面的提高，而自我批判就是其中的一个优良的工具。
当今时代，新技术，新业务不断的涌现，华为要适应新发展，引领新进步，“这是万里长征，路途漫漫。科学无止境，奋斗无止境，必须在持续不断的自我批判中，吸收一切有益的营养，使我们的产品不断地向国际大公司的优良产品看齐，从中国市场走入世界市场”。
经历了几十年发展的华为，开始从幼稚走向成熟。华为越来越坚信，一个企业长治久安的基础，是它的核心价值观被接班人认可，而接班人必须具有自觉的自我批判素养。为此，在华为公司，不能自我批判的员工是不能被提拔的;不能自我批判的干部则将会被免职，不能担任管理工作;华为要通过长期的努力，在整个公司内部层层形成自我批判的风气;通过组织的自我批判，使公司流程更加优化，管理更加优化;员工通过自我批判，不断提高自我素质。
这样，成千上万的各级岗位上具有自我批判能力的干部队伍就会形成，华为自我批判的价值观就会生根开花，华为的红旗就将永远高高飘扬。
▲4.成功的模式“不可能复制”
华为可以说取得了“成功”“繁荣”，华为处于一个上升发展时期，已走到了世界先进前沿。但“成功”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激励你奋斗前行，但如果你陶醉于成果，那它的背后是危机。这是十分可怕的。只有对自己充满自我批判精神，反骄破满，在思想上继续艰苦奋斗，长期保持自我进取超越的态势，才能从成功走向新的成功。
2011年1月，任正非在全公司大会上以《成功不是未来前进的可靠向导》为题作了报告。他指出：“华为公司过去的成功，能不能代表未来的成功?不见得。成功不是未来前进的可靠向导。成功也有可能导致我们经验主义，导致我们步入陷阱。历史上有很多成功的公司步入陷阱的，例子很多。时间、空间、管理者的状态都在不断变化，我们不可能刻舟求剑，所以成功是不可能复制的。”
2014年2月19日，任正非以《自我批判，不断超越》为题，就华为公司的组织变革给全体员工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一段话：“在过去20多年中，不断主动适应变化、持续自我完善的管理变革帮助公司实现了快速的发展和商业成功，我们不能等到泰坦尼克号撞到冰山再去调整航向，而是在欢呼声中出海时，就针对长远航程中可能遇到的挑战进行布局，未雨绸缪。功劳簿的反面就是墓志铭，近十年来多少行业巨头走向衰弱，就是不能适时顺应环境的变化，不能积极扬弃过去，不能主动打破自我舒适区。固守不变的优势，这也极有可能成为我们进一步成长和超越自己的最大灾难。未来是光明的，过程可能是痛苦的。今天我们迎来了ICT技术引领和驱动全社会创新发展的最好时代，同时我们又处于公司基于知识、技术、产品、人才以及客户基础等长期优势积累的最好时期，这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遇，我们必须勇于自我批判，才能最终实现超越!”
华为人深知，时代发展很快，如果自满自足，就会固步自封，就会从历史上抹掉过去的成绩。因此，华为人必须长期坚持自我批判不动摇。任正非希望华为人架着大炮轰轰华为的问题，多找找华为的问题。他说，《我们眼中的管理问题》这厚厚的一大摞心得，其中每一篇文章都经我亲自修改的，大家也可以在心声社区上发表批评，这样才有可能解决问题，公司才会不断优化进步。
任正非和他率领下的华为，一个令人敬服的品质是自觉的、常态化的自我批判精神。这就是胸怀、格局，这就是华为的底气、风骨。
▲5.“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世界在变，华为要生存和发展下去，就必须求变求进。
任正非分析说，我们处在IT业变化极快的十倍速时代，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我们稍有迟疑，就失之千里。固步自封，拒绝批评，忸忸怩怩，就不只千里了。我们是为面子而走向失败，走向死亡，还是丢掉面子，丢掉错误，迎头赶上呢?要活下去，就只有超越，要超越，首先必须超越自我;超越的必要条件，是及时去除一切错误。
要“去除一切错误”，任正非指出，首先就要敢于自我批判。古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三人中，其中有一人是竞争对手，还有一人是敢于批评我们设备问题的客户，如果你还比较谦虚的话，另一人就是敢于直言的下属，真诚批评的同事，严格要求的领导。只要真正做到礼贤下士，没有什么改正不了的错误。没有自我批判，我们的08机早就死亡了。正因为我们不断地否定，不断地肯定，又不断地否定，才有今天暂存的C&C08iNET平台。如果有一天停止自我批判，iNET就会退出历史舞台。如果没有长期持续的自我批判，我们的制造平台，就不会把质量提升到20PPM。
▲6.“英雄是有一定时间性的”
在任正非看来，尽管华为还是一个年轻的公司，充满着活力和激情，但也充塞着幼稚和自傲，公司管理还不够规范。只有不断地自我批判，才能使我们尽快成熟起来。这些年来，公司在《华为人》、《管理优化》、公司文件和大会上，不断地公开自己的不足，披露自己的错误，勇于自我批判，刨松了整个公司思想建设的土壤。为公司全体员工的自我批判，打下了基础。一批“先知先觉”、先改正自己缺点与错误的员工，快速地成长起来。公司成功消除了滋生骄傲自满、不思进取的情绪。
2000年，作为华为最重要的部门——市场部，为了落实自我批判精神，实行了集体大辞职举措，所有领导干部一律打报告先辞职，然后再竞岗竞聘。这是一场自我革命的洗礼。任正非予以高度评价：“他们留给我们所有人的可能就是一种自我批判精神。必须经过严寒酷暑的考验，我们的身体才是最健康的。因此市场部集体大辞职实际上是在我们的员工中产生了一次灵魂的大革命，使自我批判得以展开。作为我个人也希望树立一批真真实实烧不死的鸟是凤凰的鲜活实践。”
任正非在一次大会上说，我们要深深地感谢各条战线上涌现出来的英雄。没有他们的奉献精神就没有我们今天的事业。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英雄是有一定时间性的，今天的成功，不是开启未来成功之门的钥匙。要永葆英雄本色，就要不断地学习。戒骄戒躁，不断超越自我” 。
也正因为这样，他“感谢”特朗普对华为的打压，使华为人警醒、奋起。在2019年6月28日的访谈中，任正非指出：“在特朗普没有打击我们之前，我们公司内部还是比较松散的;特朗普打击我们以后，我们内部‘求生存、求发展’，更加团结一心，而且意志更加坚强，大家工作干劲和热情更加高涨。”现在，“我们照样热火朝天地生产，员工人数从18.8万人扩展到19.4万人，因为要做版本切换磨合，需要增加工程师。”
▲7.“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任正非引用了中国传统文化经典来启发华为人：自我批判不是今天才有，几千年前的曾子“吾日三省吾身”;孟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毛泽东同志对写文章要求“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表及里，由此及彼”，都是自我批判的典范。没有这种自我批判，就不会造就这些圣人。
现在华为人都比较年轻，也许真正能展示华为公司实力的，还是未来10年的事。“现在他们平均年龄二十七八岁，10年后才三十七八岁，正当年华。只要我们坚持自我批判，永不满足，你们火红的青春，就会放射光芒，就一定会大有作为。”
▲8.自我批判是为了提升华为的核心竞争力
无论公司还是个人，只有深入推行以自我批判为中心的组织改造与优化活动，才能发展和进步。
任正非认为：“只有不断地自我批判，才能使我们尽快成熟起来。我们不是为批判而批判，不是为全面否定而批判，而是为优化和建设而批判，总的目标是要导向公司整体核心竞争力的提升。”对个体来说，“自我批判的目的是不断进步、不断改进，而不是停留和沉溺于自我否定”，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拼命学习，不断修炼和提升自己。
批判是为了建设，否定是为了肯定。因此，任正非提醒员工，不要过度地自我批判，以至于破坏成熟、稳定的运作秩序，这是不可取的。自我批判的连续性与阶段性要与周边的运作环境相适应。我们坚决反对形而上学、机械教条的唯心主义，在管理变革中，一定要实事求是，不要形左实右。尽管我们要管理创新、制度创新，但对一个正常的公司来说，变来变去，反复无常，内外秩序就很难稳定和有序延续，另一方面，不变革又不能提升我们的整体核心竞争力与岗位工作效率，因此，变与不变要统一起来。
在肯定中否定，在传承中变革。任正非要求各级领导一定要把好这个关。我们开展自我批判的目的也不是要大家去专心致志地修身养性，或是大搞灵魂深处的革命。而是要求大家不断地去寻找外在的更广阔的服务对象，或是更有意义的奋斗目标。因为你的内心世界多么高尚，你个人修炼的境界要看你在外部环境中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行为，它们是否有利于公司建立一个合理的运行秩序与规律，是否有利于去除一切不能使先进文化推进的障碍，是否有利于公司整体核心竞争力的发展。
这就需要我们不断地走出内心世界，向外去寻找更为广阔的服务对象和更有意义的奋斗目标，并通过竭尽全力地服务于他们和实现它们，使我们收获一个幸福、美好、富有意义的高尚人生。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