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09月12日 星期三 国内统一刊号:CN51—0098     中国•企业家日报

我的秋天

来源:企业家日报 作者:

■ (四川)李永才

立秋的意义

古人云:立秋是梧桐的节气
它要让几张黄叶
若无其事地落,漫不经心地落
否则,在季节的小院
就失去了瓜熟蒂落的意义
“万物惊秋”。在帝王的眼里
只关心,一场秋雨
是否来自天意
而草野的谷禾,已不在乎这些了
只待一阵秋风
将漫山的枝叶,吹出秋意
它们就止于大地,不见其形
但对露红霜白,还是比较关心的
就像女人对雀斑和口红
都十分在意一样

秋天的多样性

身处历史一样的小巷
四季流变,仿佛缓缓转动的车轮
白天的消息,刚刚收集在报夹
秋风便拂袖而去

这样的下午,适合坐井观天
适合用一种修辞
在破旧的玻璃上,拼贴一些
多边形的风花雪月

如果有阳光,从南方带来
一块便宜的布料
我就用裁纸刀,在书桌和茶杯之间
弄出一点,略带印花的动静

是时候离开了。楼下的秋天
具有不可预测的多样性
就像扫不尽的落叶
在贵妇的脚下,来回走动
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鸟雀之窗

时光停在一片隐约的码头
鸟雀之窗,也有一些
谦虚的品格
比如一只白鹭的悲伤
像一场小雨
落下来,成为流水的一部分
于是,秋水的浓度
就胜过了长天。
我们还没有看清,彼此的明亮
黄昏的情话,就早已说尽
我们来不及品尝
落日的橘子味
黄河就已经改变了流向

片刻的宁静

在天空的忧郁里,加一点油彩
我的城市,那张苍白的脸
顷刻就喜形于色
阳光来的太晚,我有些漫不经心
乌鸦的尾巴,被雨水反复修剪
仍保持着往日的先锋性
不要在倾斜的鸟巢中
寻找信仰。不要为秋天的浪漫
去制造,一枚落叶的传奇
秋风把枫叶变成兔子
——那不是气候,是戏法
众鸟沉默,无非是为了
我的丛林,有片刻的宁静

猴子的预期

稻花香里,当一个赶鸭人
用夕阳的脚印
赶走了一群,嘎嘎叫嚷的白云
所有的雀鸟都在琢磨
怎样把一个季节
赶上瘦骨嶙峋的树枝

万里秋色,在孩子的眼里
就像母亲的背影
比一小块儿流动的糖果
更具有诱惑力
秋水依然。而孩子的快乐
仍寄托于猴子的预期

当天空扫净,最后的尘土
一阵诡计多端的风
再次把金色的谣言,挂满
历史的封面
原野荒疏。一只孤独的柿子
在黄昏的凉意中
含笑而去

文庙后街

昔日的文庙,旧苑荒台
如此神秘,好像秋风扎染的画布
千般美好,在深宵灯火中
一切恍如梦寐
后街的风,别样的气质
像咿呀的孩子
将半块落日,涂在墙上
那些墨汁喂养的鸟鸣
随一把野花,远走他乡
从此时光的理想,就下落不明
少年的书卷,像一件旧衣衫
被现实的风雨
反复搓洗,早已破败不堪
世事纷乱,如一只光鲜的麻雀
掠过自由的人间
让铁打的文庙,心生凉意
文庙是一张光鲜的皮
贴在脸上,就可以走遍天涯
没有人会说你
不懂俗世的生活

秋天的芦苇

秋后的芦苇,花开是一种誓言
亡命天涯。只为追赶
自由的使命。这样的激情
总是被理解为,一厢情愿的浪漫
季节、大地、成熟之美
暂告一段落。在自然的秩序中
许多熟悉的物种
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一些生活的无奈,像季节的折页
被秋风反复翻阅
比如,此起彼伏的芦苇
受困于风雨的围栏
始终无法摆脱,飘摇之苦
——是的,习以为常的人间
哪有什么恻隐之心

在河流的那边

在这里,每一片青瓦
都住着麻雀的沧桑
每一寸草木
都长满婴儿一样的情怀
我在流水与天梯之间
感受尘世的无奈
一个人的黄昏,自由如马匹
在乱花中急驰
苦难的蝴蝶,是我亲生的姐妹
在传统的礼仪中
体验一种荼毒的快慰
在这里,芦花张扬
乱了阳光的阵脚
而一场雨,又让它恢复了
昨日的平静
世事如麻,谁也理不清
如果漫山的枫叶
止不住一个深秋的灿烂
我愿以一场大雪
为它洗地浇花

一条河的信札

你说的流向,其实
与花开的姿态,有些相似
它们日夜奔流
在那么宏大的叙事里
你可以看见,故园的植物
正在复活
一种年轻的节奏

在记忆的深处,一朵浪花
滑过你干净的肌肤
那是一个遥远的凌晨
在中和场的码头
上帝的舟楫,泊在江水的小腹
谁也不知,阳光是如何去安抚
那些涉水而来的迁客

从前的老码头,两岸青山
在云水之间蜿蜒
一阵秋风,将码头的灵魂
越吹越远。千古渔歌
被一只鸥鹭,哼成江南小调
无边岁月,再也听不见
芦花一样的号子声

一条河的流向,让我相信
所谓江山如画,其实不过是
对日月同辉,有一种
持久的从容和守望
就像月染大江,了如秋水

城南染醉

一切向南。那些奔跑的事物
除了江水,列车
还有你追我赶的树木
它们辗转、迂回
经过枝条上起伏的楼群
眼前的时代,苍茫如水锈
悲欢离合的灯火
犹如一粒刚刚成熟的红枣
落在鸟儿栖息的地方
夜色如晦。折痕不可见。
请原谅,我无法从潇潇风雨中
找到返回天空的路口
当一声早安,从巷口传来
树木们即刻向朝阳看齐
一棵接一棵地,静立在我的面前
继续往南。在更远的地方
城市的表情,那么冷
那么淡。像不知深浅的季节
你如何与它,高谈阔论?

季节之物

我人生的宅基地,该种的草木
都种过了。紫藤、葡萄、鱼腥草
春华秋实,都是季节之物
不可托付终身
只有一棵黄葛树,或许会成为
我最后的依靠。
茉莉、栀子,海棠红窗外
该开的花,已经开过
我是一粒来历不明的种子
被乡下的知更鸟,衔到都市
流落在变动不居的季节
早已习惯了
雨天的平静,深秋的淡雅
多年以后,倘若我像一只燕子
重新归来。杏花是否再开
已经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