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影像（外四首）
■ （四川）其然
民国很粗糙，但民国也很精细
长布衫与大礼帽，是真实的民国
短衫的疼痛与别墅的花草
其实就隔着一道栅栏
炭火的汽车拖着一片广袤的国土
车厢里，香水和汗臭的距离
都堵塞在同一个通风口上
横排和竖排的文字，便争得不可开交
江南的拱桥上，有很多人看风景
古老的乌蓬船上，鲜色的旗袍
站在诗句里，没有人能说出
是押韵的好，还是不押韵的好
河岸的旧屋，小青瓦很多都已经叛逃
思恋跪在供案下，听淅淅春雨
摩登的步履十分清脆地敲击着早眠的青石板
土层负重，不时也会有低度的呻吟
经书，像一匹深秋的树叶
赶路的影子，在月光中拉长又缩小
古宅里的少年和广场的老者
都同时挥动自己手中的书卷
骨与肉，在此时都很生动
兵马俑
这肯定有我的前世
要不何以匆匆赶来
这六朝古都的旧梦
依然灯火阑珊
出征，是无须回望的遥寄
远山纷纷倒戈，城头的灯火
越来越矮，弦月如钩
却难以扣住大王的名字
风雪中
铠甲很重，而汗水冰凉
滚动的征尘，与时间对仗
已经凝固成一种威武的
姿式，像格律
鼓点越来越急，催征的长歌
从未沉睡，高亢或者低沉
都有边关的薄霜
我已记不得草原和马匹的故事
长风，从衰草处起身
旌旗煨热了一大片山河
而苍凉的梦，至今
仍然在重峦叠嶂的大山里歇息
牌坊
(一)
脱落的青石，是故乡的记忆
我曾经，看到过无数的先祖
那一点一点风化的历史
始终有一双虔诚的眼神，香火
在放牛娃比试远近的尿柱上
（二）
牌坊已经老态龙钟，有些繁体
汉字，被简化了许多
模糊不清的笔划，没有几人能够认识
远不如路旁的野草，年年翻新
破晓时
我听到了。听到你内心的挣扎
难受的声音，在夜里
高过任何琴弦之间的碰撞
想象的手指，高抚低拨
那丛紫色的棠棣，用晶莹的露珠
等待太阳，等待可以翻开故事的花叶
我来了，我来了
在破晓前，我把自己变成滴答的雨点
捧起那团潮湿而诱人的月光
用一个迟到的韵脚，抵达春天的深处
平仄起伏的笔，应该可以应合
琴音里颤动的流水曲
黎明，从窗户的开启处退出
窗前的你，和你背后的我
在这最后的黑暗中，轻拥
看破晓的阳光是如何将每一个毛孔
唤醒，不需要任何的深呼吸
无题
赞美是什么，我不知道
但赞美的人必须是死人
这样，我所调动的词
才会准确，汉字
在古老的城墙，勾描得丝丝入缝
其实，不需要表彰
大田里的大白菜，长得壮的
都被锋利的砍刀送进了城
油菜花，整齐地开放
冬小麦，也整齐地开放
原野上，除了春风，就是
零零星星的桃花、李花
或者杏花，春风一扬就开了
春雨一挥就谢了，多年来都是这样
拉磨的驴，逃了
敞放的山羊也进了城
只是听说，那只跛脚的母羊
肚子里，还怀有几个月的羊羔
